东京的春天,总是比想象中要冷一点。
风吹过电车站的天桥,吹过铁轨旁沉默的招牌,也吹过人们掖紧风衣的领口。这个城市难得浪漫得过分,粉红地提醒你:春天来了。
邓梓健站在琴房外,手里捏着一瓶没喝完的乌龙茶,手机在外套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低头扫了一眼,是微信的提示。
郑茹希更新了朋友圈。
他点进去,是一张拍得很随意的照片。她和辰飞宇坐在靠窗的位置,两个纸杯之间摆着一只切开的草莓蛋糕。辰飞宇低着头在回信息,她侧过脸看着他,眼神里是说不清的柔软。
配文只有三个字:【热恋中】
郑茹希其实不是在中国长大的。她的中文是在家里被逼着学的,小时候觉得麻烦,后来反而成了生活里最熟悉的一种表达方式。朋友圈的配图尺寸都裁得很好。她知道什么时候该发图,什么时候该隐藏点赞。她喜欢分享,也从不遮掩自己的心情。
她常常发和辰飞宇的合照。而是更像一种认真经营的记录——买便当时牵手的角度,在水族馆前贴在他肩上的侧脸,还有收到的戒指盒,旁边放着一句不太稳的文案:【他说以后再送一个真的。】
从各方面看,她很喜欢这个男生。
有一次下课,邓梓健和郑茹希一起去便利店买咖啡,她翻着架子,忽然像说天气一样开口:“飞宇其实挺难搞的,很多时候都自顾自。但我好像就喜欢他这样。”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温温的,没有抱怨,甚至还有点自嘲的笑。
“他这人很不靠谱,但不知怎么的,就让人想原谅他。”
邓梓健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往付款台走。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
夜幕低垂,东京街头的霓虹灯映在积水的人行道上,晕染出一点虚假的温柔。邓梓沿着新宿站外的商店街快步走着。原本打算去便利店买点吃的解决晚饭,却在街角的红灯区入口处,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辰飞宇,穿着一件宽松的印花衬衫,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日本女孩在酒吧门口笑得轻浮,他笑得那么随意,令人作呕。
邓梓健他本不想多事,刚准备走,可辰飞宇反而上前和邓梓健打了招呼。
“你是不是郑茹希那个同学?邓梓健。她经常提到你,别跟她说,不然后果自负。”
邓梓健看着这个人毫无羞耻的样子,拍了一张照,想立刻发给郑茹希。辰飞宇见状飞速打飞了邓梓健手里的手机。
“你脑子有病?”邓梓健质问他,“渣男你配吗?”
邓梓健怒从心来,但还是保持着冷静。
辰飞宇酒气扑面而来:“你算什么东西?我配不配郑茹希你说了算? 你俩之间是不是都睡过了,你有女朋友的吧?”
邓梓健此时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理智像被一把划开了一道口子,温热的情绪蜂拥而出。他从没听过这么龌龊的话,也从没遇到一个人能如此轻易冤枉自己。
他盯着辰飞宇的脸,那张还带着醉意与猖狂的脸。
“你再说一遍?”他声音低了下来,反而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你是不是早睡了郑茹……”
下一秒,邓梓健的拳头就重重挥了过去,
他不记得自己用了多大力气,也不记得打了几拳。他从来不是□□的人,也从不允许自己失控。但此刻,他已经不像是自己。东京是有这种把人逼疯的魔力。
辰飞宇被打得跌坐在地,鼻血流了出来。他挣扎着起身,张嘴还想骂什么,可迎面而来的却是闪着警灯的警车。
几名日本警察快步下车,一边说着飞速的日语,一边分开他们。辰飞宇想反抗,被立刻摁倒在墙上。邓梓健也被扣住了手腕,推着往街边走。
“我——我没事!”辰飞宇试图解释,“我是正当防卫!”
警察显然听不懂,态度不温不火。
“…” 辰飞宇语无伦次,而邓梓健只是阴沉个脸。
“喂!”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
郑茹希一路小跑了过来,额前的刘海因为奔跑贴在额头上。她迅速掏出学生证,递给警察:“我是他们的朋友,可以帮忙翻译。”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她在两个语言之间来回切换,镇定地向警方解释事情经过,将邓梓健的“正义感爆发”翻成了“误会导致的小冲突”。一切都发生的很快。
处理完毕后,辰飞宇刚想搭话,郑茹希却转过头,对他说了句:“我们结束了。”
语气平静得可怕。像是她心中早已判了死刑,只是终于开口。
“你的手流血了。”郑茹希忽然注意到他手上的伤。
“啊,没事,不严重。”他低头看,才发现衣袖已经染了红。
“笨蛋。”她小声嘟囔了一句,随即拉着他去附近的药妆店。她买了碘伏、纱布和创可贴,又拽着他进了路边一家开着空调的咖啡店。
在角落里,邓梓健看着她倒药水、消毒、缠纱布。她的动作很轻,但仍旧让他吃痛地皱了眉。
“活该。”郑茹希说着,却手下更温柔了。
她坐得很近,膝盖几乎贴着他的腿,头发垂落,扫过他手背。他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到她的睫毛,和那双藏着倔强的眼睛。
“谢谢你。”他说。
那一瞬间,他的手机响了。屏幕上闪着“盛滢”的名字。
他看着那个名字,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却第一次选择了——不接。
电话很快挂断。
“怎么不接?”郑茹希抬头问。
“等下说。”邓梓健低声回了一句。心口忽然有些堵。
离开咖啡店时,他终于回拨了那个电话。盛滢没接。他便发了条信息,把事情大致说了。
几分钟后,盛滢回了电话,语气有些凉:“你不是说,尊重他人命运,是你一直告诉我的吗?你知道你有‘助人情结’吗?别人命运的十字路口,不是你可以替他们决定方向的地方。”
这话就像一把钝刀,慢慢割着他的骄傲。他沉默良久,只说了一句:“我知道。”
盛滢没有多说,只发来一条消息:“我过两天去东京出差,还请了假,看看你,跟你呆俩星期。”
那一刻,邓梓健看着手机屏幕,忽然没了回应的力气。
他等郑茹希离开后,靠在床沿,给盛滢发了条长信息:“我当然欢迎你来。但你知道吗,有时候我会觉得,你看我,总是像看一个旅途中的驿站。你停留,但不会久驻。你工作是第一位的,我明白,可我希望在你心里,我不仅是顺路而已。”
发送之后,他久久未收到回复。
———
一周前,盛滢在纽约下城的公寓收拾行李。
刚刚拿到批复的会议通知和假期申请通过的邮件,她整个人轻快得像是被春风吹过。她计划着会议间隙可以和邓梓健吃晚饭,周末甚至可以一起去镰仓看海。
她换上了最喜欢的香水,又把衣柜里那件从没穿过的白色风衣也带上了。
米娅发来消息,语气酸溜溜的:“这周大部分工作得落我头上来啊,我以为你只是想去东京说服我们的那个大客户。原来是要去看男朋友。”
此时手机上跳出来一个好友请求——郑茹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