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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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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鹊见兰时序哭过两次。

上次是为这个摇摇欲坠的国家。

这次却莫名其妙的。

第一次席鹊下定决心,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替学长达成心愿。

但这第二次,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伸手想去扒拉兰时序的脑袋,却被按下手,颈窝那片湿热的感觉更明显了。

“我、我明天吃三碗饭还不行吗,学长你先别......别掉珠子了。”

“我这就是不长肉的体质啊,瘦是天生的。”

兰时序不说话,席鹊更慌了,“那我现在就点夜宵?”

身后的人有那么一瞬抱得更紧了,可又因为顾及伤口而松开力道。

好久,兰时序的声音才低低响起:“小鹊,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

席鹊被问懵了,“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想听你说。”

“那、那我想想......”

然而直到席鹊用乌龟的速度穿好衣服,他那可怜的空白的脑子也没能组织好人类能听懂的语言。

五年听上去长,能发生很多事情。

可席鹊走马灯了一通,想找些开心的事情说给学长听,却什么都没能找出来。

他没朋友,没家人,最亲近的反而是那些冰冷的尸体。

白天杀人,晚上葬人,再抱着牌位去衣冠冢前跪一跪。

流水线的日子一过就是五年。

有很多时候席鹊都觉得自己已经变成鬼魂了,要飘荡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

只有看见学长相关的事物才会惊觉自己也活过。

最后席鹊抓着头发,试探道:“在小小的墓地里面挖呀挖呀挖算吗?”

“......”

兰时序大概是想要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叹了声,揉揉席鹊脑袋,“睡吧。”

他转身要离开房间,手腕却突然被牵住。

回头,席鹊把自己裹在被子里面,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

“学长你不找对象了,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墓地了?”

兰时序一顿,“小鹊不愿意陪学长?”

“倒也不是,但我怕那些尸体见不到我会害怕。”

兰时序定定看着席鹊,“学长见不到你也会害怕。”

席鹊愣是没想到自家学长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嘴巴张了张,又笨笨合上。

终于是松开牵着人的手,翻了个身,背对着兰时序,把自己彻底藏进被窝,连根头发丝都不露出来。

房间内再也没有人说话,有种两人都心知肚明,但又捅不破窗户纸的尴尬氛围在蔓延。

兰时序也像是忘了要离开,就这么逾越地留在别人的房间。

打开手机,找出莫文盛的聊天界面,发了些什么。

他面上的笑意褪去,闻琛的秘密住址是他才调查出来的,小鹊不该这么快知道。

而后目光数次落在藏了背包的床头柜上。

过去许久,兰时序突然轻声开口,“小鹊,你睡着了吗?”

席鹊不回答,一副睡死了的样子,实则被窝里面眼睛瞪得像铜铃。

睡不着啊,不抱着牌位他根本睡不着。

但面上他还是故意打了几个呼噜。

兰时序垂眼,没有去揭穿,只给人捻了捻被角。

他的声音落得极轻,像是自言自语,“学长究竟要做些什么,才能补偿你?”

席鹊抱着被子的手僵了僵。

片刻后,他老气横秋叹了口气,用嘟囔的语气道:“都说不用可怜我了。”

这句话落下后又沉默了好久,他指尖攥着被子,虚空描摹着牌位上名字的轮廓。

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将各种浓烈的情绪糅杂一通,汇聚在一起后反倒成了死水。

“要是真的可怜我,干嘛让我看着你死五年呢。”

兰时序心脏骤然一滞,下意识看向床上装睡的人。

嘴张了张,想要辩解些什么。

可再能言善道,在血淋淋的事实面前,还是落了苍白。

.

席鹊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怀里没抱着牌位,这一晚上实在是睡得不好,后脑壳一阵阵抽痛。

看了眼手机上的消息,发现闻琛死亡的新闻已经传开了,死状之凄惨,头身分离,各种阴谋论都有。

按照惯例,他应该要把闻琛的尸体拖回自己的墓地,毕竟他葬人从来不管对方生前如何。

但这个不一样,所有对学长下过手的人都只配抛尸荒野。

随意抓了抓头发,迷迷糊糊跟个鬼魂一样飘忽忽下楼。

餐厅里面暖洋洋的,系着围裙的兰时序从厨房探出个头,笑盈盈道:“做了点吃的,小鹊快来坐下。”

席鹊瞄了眼桌上,热牛奶、小馄饨、甜面饼、小米粥、鸡蛋卷......

抓起甜面饼往嘴里囫囵塞,伸长脖子咽了下去。

“吃饱了,我今天有点事要出去一趟。”

脑袋被勺柄不轻不重敲了下,席鹊一脸懵被拽着在桌边坐下。

“不行,桌上这些都要吃完。”兰时序一脸严肃盯着他,“不然长不高的。”

“我本来也长不高了。”

“多吃点,能长高的。”

席鹊试图跟学长探讨一下关于一个22岁的成年男性到底能不能二次发育的问题。

但学长显然没打算讨论,只是夹起一个红糖馒头堵上他的嘴巴。

另一只手不知从哪掏出来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席鹊一时间阅读恐惧症都要犯了,只看清最上面几个大字:

《小鹊体重增长计划表》

“?”

“等下唔......”

一勺馄饨。

“学长唔......”

一块鸡蛋卷。

“我吃不下唔.......”

一勺小米粥。

席鹊感觉自己就像个幼儿园的小屁孩,正在被爹妈满怀关爱地喂食。

一开始他还试图挣扎,到后来彻底放弃了。

只是时不时呲下牙,恶狠狠咬下筷子表达自己的不满。

学长就是故意的,仗着自己是学长所以得寸进尺,要是换成其他人敢这样对他,他绝对把人的骨头一寸寸敲碎!

等到投喂结束,席鹊摇摇晃晃从椅子上下来,人都恍惚了。

肚子,好鼓,像怀崽子了。

抬眼看看兰时序,对方那张俊逸白净的脸上满是笑意,眉目如画,芝兰玉树,精神很好的样子。

再回忆自己前不久在手机屏幕上瞥见的自己的脸。

披头散发,面色白的跟鬼一样,还有一对阴森黑眼圈,整个一阴曹地府偷渡上来的阴暗小鬼。

两个人站一块儿就是大写的人鬼殊途。

捂着肚子有气无力摆摆手,“我出门了。”

“不在家养养伤吗?”

“没必要。”

“那我跟你一起。”

席鹊语塞,“学长,我觉得你应该有自己的事要忙。”

兰时序却一脸正经,“学长也是要放假的。”

“......我只是去公学挖客户的陪葬品。”

兰时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斟酌了一下用词,“小鹊的客户也......很有意趣。”

.

半小时后,两人站在了公学的大门口。

兰时序出示了证件,没有被阻拦,倒是席鹊被门卫拦了下来。

“你的公学制服呢?”

席鹊额角冒出青筋,“我不是学生,证件没带。”

那青年模样的门卫一脸怀疑地打量席鹊,最后哼笑,“少来,别以为弄个非主流挡脸头发我就认不出了。”

“也别想拿家世来压我,哥哥我也是豪门权贵,少走五十年弯路而已。”

“不穿制服不许进,矮冬瓜小屁孩跟我玩什么聊斋!”

“你踏马的!”席鹊一脚就要踹过去。

本来今天被塞了一肚子早饭火气就大,还有不长眼的傻逼。

也不去打听打听,他这辈子除了学长,忍过谁!

兰时序赶忙从后环抱住人腰,制止人的飞踹,“冷静冷静小鹊,不知者无罪,生气对身体不好!”

怀里的人力道大得出奇,他一度拖不住,只感觉自己抱了只炸毛的小动物。

明明是单薄的小身板,却能爆发出恐怖的力气。

最后还是公学的主任收到兰时序前来的消息,匆匆赶到,解决了这通矛盾。

那不走弯路的青年在听清席鹊的名字之后人傻了,注意到席鹊一直死死盯着他,眼眶都吓红了。

“席...爷爷,你是我爷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啊。”

兰时序失笑,一把牵住还在龇牙咧嘴的席鹊的手,“没事,一个小误会而已,我们先进去了。”

看着兰时序将席鹊牵走,青年吊着的气松下,直接软倒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喃喃自语:

“我只是工作想走捷径,寿命可不想.......”

“都说兰时序祖上有训狗大师,我算是信了。”

“草大爷的,辞职,现在就回去啃老!”

公学内,当年带过两人的主任笑呵呵看着两人,“时序都五年没回来了,今天是来学校看看的?”

兰时序轻笑,“嗯,学校这几年变化挺大的。”

然后他意识到主任这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小鹊这些年经常回学校?”

主任一愣,没想到对方能敏锐成这样,下意识看了眼席鹊,“嗯......席鹊他的确是回来过几次。”

席鹊两只眼睛透过发丝幽幽盯着主任。

已经快五十岁的主任目移,朝兰时序后面挪了挪。

兰时序若有所思,看向席鹊,“小鹊不是要取东西吗。”

席鹊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他又的确是来给自己的倒霉客户挖藏起来的陪葬品的。

“那我去了。”

看着席鹊离开,主任擦了擦额角的汗,半开玩笑半感慨道:“也就只有你能管住他了。”

“此言夸张了。”兰时序温声道:“我也只是有幸得到小鹊信赖,能够说上几句话罢了。”

“都长大了啊。”主任很是骄傲,“当初就觉得你是个有出息的孩子,没想到能做到这种地步。”

兰时序看过去,“那小鹊呢?”

主任一顿,“席鹊也有出息,不输给你。”

“您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

主任深深看了眼兰时序,妥协般叹了口气。

“他是个很好的孩子,就是太执拗了些。”

“你离开之后,他三天两头的往学校跑,身上还很多伤,我担心他,偷偷跟在后面过几次。”

兰时序喉咙有些发紧,“他......回学校做什么?”

主任抬手指向远处的后山,“埋信,喏,就那里,给你埋了三年的信。”

“也不知道为什么后面两年不再来了,可能是认清现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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