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方才,众人亲眼目睹了所谓天地邪神强吻天家男神的怪异场面,迟疑着眼观鼻鼻观心后灵魂出窍一般僵在原地。
直到感觉到邪神大人的目光往这边飘来了才回魂。
丛桑面瘫似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些难以言喻的表情,垂眸道:“贫道方才掐指一算,算到如此便是最好的结果,不好再妄加干涉。还望上神体谅我等凡身的难处所在,莫要怪罪。”
此一番话说得恭敬有礼,然而丛桑神色态度却不尽然,一语毕便要转身离去,却被沉渊叫住:“阁主神机妙算,不如再替本座算算下一步该如何?”
上古神的命数怎是凡夫俗子窥得的?沉渊分明是要为难他。丛桑抬手作揖,直言拒绝:“贫道不敢。”
沉渊冷哼一声,“告诉本座,战神之剑现在何处?”
他要寻战神之剑做什么?丛桑心下生疑,却不动声色道:“贫道现下心力交瘁,难再行占算。据东州民间所传,战神之剑一直被封在北映城的馥山之中。半月之后,馥山大火便会熄灭,届时上神可前往寻看。”
众人现身处东北阁顶,轻易便能将馥山大火之情状收入眼底。沉渊默默看了许久,挥手屏退丛桑。
轩辕末从地上爬起,往沉渊身旁走去,浑然不觉此人何等危险,径自问道:“那个身披斗篷之人呢?”
“死了。”沉渊轻飘飘吐出两字。
轩辕末沉默了半晌,似乎是在心中纠结挣扎了许久才鼓起勇气,沉渊倒是很有耐心,默默等他开口:“你……方才,也入了心魔?”
“……”轩辕末见沉渊许久未开口,也不逼问,方才看到那般场景,他多少猜到了沉渊心魔为何,只是他有点想不明白,邪神也会有心魔吗?
那时他跟着披着斗篷的人进了青思阁,一层一层往高处走去。走到一半他才明白过来此地是锁渊阁关押阴邪妖魔之处。玉琼山庄也有这么个地方,只是比起青思阁要隐蔽许多。
轩辕末心中暗暗念起清心诀,好不让那些邪物蛊惑了自己的心智。
直到阁顶,轩辕末发现那人对着四面的墙壁施术,似乎想要破开四壁,终是徒劳,只见四面外墙亮起一层又一层的符咒,而后眨眼间又暗了下去。
不知罗涛催动了什么术法,整座楼阁转瞬间被黑气包围,恍惚间自阁底传来开门之声,一层一层重重叠叠地传到了阁顶,四周的黑气尽数朝阁顶的墙壁上撞去。然而甫一碰到那刻满符咒的墙壁,便被吸了进去。
轩辕末意识到不对,猜到里头关着的就是零榆,正欲阻止黑气侵袭,可又担心打草惊蛇,只好静观其变。
本在里头闭目养神的零榆早已被外头的动作惊动,然而还并未有所反应,就见阁顶暗室的门忽然开了。
零榆一睁眼,在看清来人后笑了一下,“罗涛啊罗涛,我倒不曾见你为暗流宫宫主如此卖命过。”
罗涛许是因中毒法力心力皆已消耗过度,此时一言不发,只是恭恭敬敬地侧身弯腰,做出“请”状。
零榆盘坐在暗室之中,无动于衷。
罗涛见状开口:“魔尊求见,还请邪神大人,移步魔宫。”
沉渊冷声道:“本座若不去,你当如何?”
罗涛收回一手,躬身作揖,“那就......得罪了!”话音未落,楼阁外随时待命的邪祟因着一声令下尽数涌入阁顶。
邪神本就是自那至阴至邪之地而生,这些邪祟奈何不了他。罗涛对此心知肚明,趁着沉渊分神对付邪祟之时,即刻念起魔尊教给他的万生咒。
咒声一起,被邪祟包围的沉渊却是一顿,发觉浑身血液凝滞,邪祟趁乱侵入其身,仿佛有万蚁噬心,阵阵痛楚自下而上愈发深刻,直至眼前一黑。
正当要坠入深渊之时,沉渊忽见“谢生”持剑自罗涛身后刺穿,而后利落地将长剑拔出,罗涛死死地看着自己身前血流不止,骤然倒下。
谢生看都不看一眼那地上的人,径直往沉渊这边走来。
“谢生......?”沉渊看向谢生冷若冰霜的面庞,皱了皱眉。
谢生冷冷地看他,脚步一顿,停在沉渊身前,开口却有些沙哑:“沉渊,你利用我?”
沉渊面色一滞,“......我没有。”
谢生抬起手,露出腕间那条福绳,质问道:“那这条绳上运转的术法是怎么回事?”
那时在百宫城,他亲手将这条福绳系在谢生的手腕上,其上还设有一道控身术,若是有何变故,他可操纵谢生听命于他。沉渊移开目光,只觉身上的蚀骨之疼又加重了些,未等他缓过劲,谢生道:“五神之术压根不是镇压邪祟......”
谢生轻轻笑了一下,满面嘲讽,“而是解封五行阵好让你重获自由,对吗?”
沉渊强撑起心力:“你该去问教你五神之术的人,而不是本座。”
谢生举起手中剑,挑断了那条福绳,然而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剑尖划过了手腕,当即留下了一道血口。
沉渊阻拦不及,只得看着谢生垂下那只鲜血淋漓的手,脸上的生气一褪而尽。
“我早该醒悟的……”谢生笑着,缓缓抬起手中长剑,指向沉渊,“邪神沉渊……与天界众神,势不两立……”
“谢生!”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蹿至谢生身后,击出一掌刺穿了谢生的胸膛。
沉渊伸手欲拦,非但没能拦住,还发觉自己的掌心火辣辣地疼,低头一看竟满是鲜血。他想起那晚自己咬破了谢生的脖颈,其血灼破了他的唇肉,而此刻掌中血亦在侵蚀着他的手……
“不……”沉渊恍然察觉到什么,“不可能……”
谢生身后的黑影闪至沉渊身前,阴冷道:“你与那些天神不共戴天,若想活,必须杀了他们!”
沉渊眼中红光乍现,猛一抬手对准黑影脖颈毫不迟疑地掐住,手指收拢间,黑影散去,露出了谢生死不瞑目的面容。
沉渊忽地松开了手,接住了倒地的谢生。“是谁!给本座出来!”沉渊撕心裂肺地吼道,却始终无人应声。
“是谁……是谁杀你……”沉渊强忍着噬骨之痛,躬身埋首于谢生颈边,身体却止不住地颤抖。
黑影忽现,缓缓靠近,低吟道:“是我……”
“本座置身黑暗之中千万年,终有一日得见天光,却又叫那些道貌岸然的神君帝尊驱逐回荒界,竟还布下缚魂阵,叫本座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黑影厉声道:“有朝一日,本座定要他们付出代价!”
沉渊握紧谢生的长剑,回身一刺,长剑穿过黑影,而沉渊却口吐鲜血。黑影抬手挥开长剑,面前笼罩的黑雾也随之褪去,只见一张同沉渊一模一样的面孔──
长剑脱手,沉渊放下怀中的谢生,缓缓起身站在暗室正中,唤动周身黑气四散而去,尽数缠上罗涛,而后催动牵魂锁灵咒。
罗涛应声挣扎起来,其脖颈和四肢处的符纹竟缓缓流动,随即布满全身,应着沉渊低喝一声:“解!”,罗涛的身魂四分五裂,随着缕缕黑气被墙壁上的符咒吸纳。
符咒散发着金光,待所有黑气与身魂皆被吸尽后,刻着符咒的墙壁终是支撑不住开裂,符咒似要给他最后一击,当即爆炸,炸掀了青思阁的阁顶。
沉渊立于其中,神智仿佛被符咒一道抽离而去了,直到见到谢生“死而复生”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才从方才的幻境中解脱出来。
这怎算得上是心魔呢?沉渊不肯多言,丢下神情凝重的轩辕末,转身飞往若逍城去了。
此时谢生面上恢复了些许生气,从床榻上坐起。周围的人见谢生恢复正常后便放心离去,此刻只剩顾望坐在一旁默默看他。
屋内沉默一时,顾望开口问道:“你方才是魂魄离体了?”
寻常人也许看不出其中蹊跷,但顾望好歹也曾跟着烨王修炼过几年,能看出魂魄离体也不奇怪。然而谢生不愿多说,只道:“轩辕末放我回来前给我下毒,我一时不备便中招了,让你们麻烦了。”
顾望摇摇头:“无妨,你可知零榆他们如何了?”
谢生不敢再回忆方才所见,淡淡道:“一会儿总该会回来的。”他实在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导致沉渊对他产生那般情愫。谢生将遇见零榆之后的所作所为尽数回想了一遍,想到自己也没做什么逾矩之事啊,怎么会出现这般情况,他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他不自觉又回想起在锁渊阁发生的事时,房门被人敲响两声。
顾望起身,“我去开门。”
然而谢生忽然拉住他,抬眼哀求道:“我累了,不管是何人都说我睡下了。”
顾望一愣,前去开了门只见屋外站着的是轩辕末,此人压根儿没给顾望开口的机会,不管不顾地往屋里走去。顾望见是谢生师兄,便自觉离去。
轩辕末走到谢生床前一把拉出他的手号脉,口中恨恨地道:“我真该把你毒死了……”
谢生不知他发什么疯,几欲还口却不知从何说起,末了只能轻声道:“你若不多此一举,让我与你同去锁渊阁,或许就不会发生这些事。”
轩辕末不理会,只道:“早在你们来若逍城之前,我让黄芩占算你身在何处,那时我并不知他算出了什么,只说让我拦着你,不可再往西行,否则你我同门之谊便到此为止。”
谢生闻言一愣,许久才缓缓道:“黄芩占算向来十有九虚,你这回怎的深信不疑?”
“你早就知道零榆的身份了,是不是?”轩辕末沉声质问道。
“……”谢生沉吟道:“知道又如何?我已经没有退路了。”从零榆体内的邪神神魂合而为一时起,他便没有第二条路可选了。
轩辕末不知在想什么,过了许久,他忽然从谢生身上拿走了什么,“五神之术还差最后一道神力,你好生待着,我去寻最后一神。”
说罢,轩辕末起身离去,谢生只觉自己眼皮重得厉害,闭眼前一刻,耳边传来铜钱碰撞之声,然而他却没力气再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