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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神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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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瑄正在药炉前帮着煎药,药炉里的火焰轻灵地跳动着,倒映在江瑄无神的眸中。

此时他正神游天外,忽然被胡蓬叫回神,“发什么愣,顾望醒了,把药送去。”

江瑄连忙应下,小心翼翼地把煎好的药盛入碗中,随口问道:“顾公子他......是烨王的人?”

胡蓬顿了一下,“是,怎么?”

江瑄摇摇头不再多问。先前听胡蓬讲顾氏的往事时,一时不曾反应过来那日在山间竹屋同桌吃饭的顾望竟与顾氏有关,实在迟钝。

可顾氏如此结局,胡蓬尚且常把那些往事挂在嘴边难以释怀,顾望却在山间隐居避世,不见外人,他心里对顾氏又是如何想的呢?

江瑄来不及深想,便将药端到顾望房中。一进门见顾望从床上坐起,欲要下床,江瑄急道:“顾前辈你内伤未愈,快些躺好。”

顾望一掀被子,故作轻松道:“多大点事儿,不用这么麻烦......”话还未说完,便难受地闷咳起来。

江瑄将药递过去,“前辈还是好生休养......”

后面又说了些啥,顾望是没听进去。他只想着自己这十六年来在山上待得悠然自得,功夫是天天练着的,可无人与他过招,昔日在战场上拼搏厮杀的热血劲儿早已被山神庙里的安逸气氛熏陶得所剩无几,现下更算得上是弱不禁风,连个十余岁的毛头小子都打不过。

顾望心中一时不是滋味,举碗当酒闷头一饮而尽。然而汤药难比苦酒,叫他嘴里也不是滋味。

他皱眉问道:“那小子呢?”

江瑄知道顾望问的是谁,道:“零榆还昏迷着。”

“我瞧瞧去。”于是江瑄将顾望手中的药碗收好,伸手去扶,然而却被顾望挥手拒绝。

这顾府从外面看其实仍是破旧不堪,无甚名堂,但内里却修缮得与当年的顾府相差无几,院中还种了几株梅花树,只是长势还不太好,许是还未种下几年。

顾望走走看看。

当年秦苏夫人把刚满月的小公子交到他手里,嘱咐他好好地带着他长大。然而途中几度遭人追杀,为将那些追兵引开,他只好将昏睡的小公子藏在怀碧山上的一间山神庙里。等到甩开追兵回到山神庙,神像的供桌底下却空无一物——顾望翻遍了整座山都找不到小公子。

就在顾望以为小公子被追兵发现时,他几欲去追兵营里寻小公子的下落。可这时,山神庙里出现一人,告诉他小公子并未有大碍,是被一痛失爱子的妇人捡了去,今后也会安然无恙地长大,到时自会有重逢之日。

顾望本是将信将疑,然而转念一想,或许让小公子在一个平凡人家中长大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本不信命的顾望难得听信了那人的故弄玄虚,并安生地在怀碧山上等了十余年不曾下山。

这两日他在山间竹屋待着,见槐安闭关不出,又恰逢烨王忌日,便抓住这大好机会偷溜下山。十六年过去,山下早已物是人非。

走到零榆屋前时,顾望却停下了,转头问江瑄:“你方才叫他......零榆?”

江瑄点头道:“他还有一名为沛奴,不过零榆似乎不喜欢别人这么叫他。”

顾望思索片刻,也点点头,正要进屋,却见里头又出来一小姑娘,正是昨晚那小哑巴。

顾望与她对视一眼,随即被她颈间的红痕吸引去目光。

小哑巴缩了缩脖子,往江瑄身后躲去。

江瑄轻笑了一声,“平日里倒没见你这么怕生——顾前辈,胡伯应当在里头照看着零榆,若无事我先下去煎药去了。”

顾望点头示意,进了屋果真就见胡蓬坐在零榆床边,见顾望进来,他正要起身行礼,被顾望拦下,“他还是没醒吗?”

胡蓬颔首,道:“那谢生也不知所踪,只能靠江瑄的这块玄玉压制,能多撑一日算一日吧。”

顾望瞧了一眼静卧的零榆,零榆的脸色却并不安逸,一直紧皱眉头,似乎在与何物做抗争。顾望并不想坐以待毙,垂眸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知道有一人或许有法子救他。”

然而话音落后又沉默良久,顾望并未有何动作。胡蓬若有所思,终究还是开口问道:“将军是如何确定他就是顾小公子的?”

顾望指了指右耳后,“前些日子我初一见他就觉得似曾相识,他与少时的烨王长得很像,不过我几次想去寻他却不曾再遇见。直到昨日在顾府门口见到他,我才想起看他右耳后的印记,的确是状如火焰,不会认错。”

胡蓬低下头去,肩膀几不可闻地颤抖起来,似是要喜极而泣,然而他却哭不出什么,只喃喃道:“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呐......”

顾望无声地叹了口气,不露声色道:“往后不必叫我将军,顾家已经没有什么将军了......另,小公子的身世不必告诉他。”

胡蓬脱口而出,“为何?”见顾望不为所动,又道:“烨王还有顾氏上下几百口人的命还等着我们沉冤昭雪呢!”

他想起当年第一次向外人吐露顾府旧事时,便是因这小子让他想起了顾小公子,还记得那时自己讲着旧事义愤填膺,零榆一句话就让他深感羞愧——

“世人都说烨王私通魔族、顾氏谋反……你以前总说你不相信这些传言,既然顾家、烨王都那么好,你有想过为他们沉冤昭雪、报仇雪恨吗?”

沉浸在往事里的胡蓬闻言愣了半天,才自嘲道:“你以为我没想过吗?老夫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没几年折腾了......倘若可以,老夫又何尝不想为他们报仇以还当年的救命之恩……”

顾望似有什么难言之隐,眸光动了动,终究是归于平静,“夫人交代过,若是小公子能平安无事地长大,不必叫他知晓顾府的一切,无需他背负顾氏的骂名,无需他为顾氏沉冤昭雪,他只需要无病无灾无牵无挂地活着......”

若是顾氏先祖在天之灵,看到如今的情状,会是宽慰还是大失所望呢?顾望不敢想。

他独自一人,背着昏迷的零榆上山去了。

胡蓬和江瑄带着小哑巴默默无闻地跟在他身后,跟着他漫无目的地走了一路,却仍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胡蓬说他是要找人,然而顾望的模样不像是知道那人在何处。

顾望在前头停下脚步,回过身,“你们不必跟着,下山去吧。”

胡蓬与江瑄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该说何话。江瑄忽然想到什么,抬手扬声道:“山下的峪安村今夜有宴席,不论前辈事成与否,都请下山一同来看看。”

顾望神色动了动,峪安村......当年王军在村外驻扎过,秦苏夫人与烨王也是在此村相遇的。

想到此,顾望无奈一笑,又听胡蓬道:“烨王与夫人的衣冠冢立在此村中,记得去瞧瞧。”

顾望点点头,转身往山上走去。

他原以为是江瑄他们跟着的缘故,故而又从山腰处开始寻起,然而寻了许久,仍是未瞧见那处......

世人都道这怀碧山是东州灵山,山间草木有灵、花鸟有灵,皆通人性,故而先人在这山上修了一座山神庙,世人慕名前来烧香许愿,这所谓灵山吸了许多年的香火供奉,似乎当真养出了灵气,不知自何时起,这灵山中的山神庙便消失不见,只传闻有缘人方得一见。

顾望心绪低落,咳了几声,拖着步子往山顶去。

不远处一棵参天古槐在风中摇曳着枝叶,叶间飘扬着红色的绸带,还有几个铃铛发出清脆的叮铃叮铃声,伴着风过的沙沙声,仿佛在迎接远道而来的有心人,又似在抚慰那些寻不到山神庙的失意人。

顾望背着零榆定定地站在风中,发须被风吹得凌乱,他望着槐树枝上随风飘动的红绸和铃铛,却见槐树底下站着一位老者。

古槐前并没有供人求神的蒲团,只有放在地上的新鲜贡品。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颤颤巍巍地跪在了槐树下,在比他身子骨粗了不知多少的槐树干前,虔诚地叩了首。

树叶在风声中“沙沙”作响,其间夹着叮当声,似乎在回应老人,在顾望听来,却说不上来地像无奈的叹息。

顾望不知老者所求何为,只将零榆轻靠在山顶的树荫下,而后走到老人身旁,有些茫然地低下头,缓缓下跪,一声不吭地磕起头来——他从未求过神,不知该说些什么。

老者在他身旁开口道,“年轻人,遇到了什么事?”

顾望不语。

老者摇头叹息,“年少时所遇之事无非关乎些是非对错、恩怨情仇,凭己之力尚可应付,不该拿来叨扰山神他老人家......求神拜仙此类虽为捷径,却叫人怠惰成瘾......等你老了就明白了。”

顾望沉吟半晌,等想要说什么时,却见老者已走远了。

他定了定神,稳住身子,继续俯身叩首。

一叩一拜间,俯首敬神前。一声声叩头声伴着铃铛声,颇有种静心绝欲之感。

不知磕了多少个头,顾望也不知自己额前已磕破,渗出了血。

恍惚间,顾望听到了飘飘忽忽的声音,“何必如此执着......”那声音若远若近,若隐若现,顾望俯身费神听了一会。

直起身抬头时却见一位少年行至身前。

少年身着青衣,衣袂翻飞,墨发如瀑,几缕发丝飘晃在顾望眼前。

“槐安......”

顾望愣了一下,也不起身,只是微微一笑,“你终于......愿意见我了。”

槐安并不言语,只是微微抬手,手指轻轻地点在顾望的额前,顾望并不闪躲。在顾望看不到的地方,他额前的伤口正渐渐愈合。

槐安纤细修长的手指顺着顾望的前额、眉间、鼻梁渐渐往下,却蓦地停在了鼻尖,槐安顿了顿,缓缓收回手,背在身后,将顾望的血捻灭在两指之间,“说吧,找我何事?”

顾望定定地看着槐安,轻声祈求道:“能不能救救他......”

话音未落,槐安便拒绝了,“此前我便与你说过,一旦下山,山神庙便再容不得你,诸多变数亦将应运而生。你走吧,不必再回来。”

顾望听明白了槐安的意思,十分克制地不再追问。

世人往往不知满足,贪念一起,便埋下了恶果,如今,他本就是以两人情谊相挟,再见已是槐安最大的恩赐,就算再不甘心,他又能奢求什么呢?

顾望起身晃晃悠悠地走至零榆身边,槐安冷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若是那老神仙说你此去往后会有血光之灾,你该当如何?”

顾望一时没反应过来槐安的意思,但仍是诚恳且不容置喙地说道,“我顾望这条命本就是为小公子而留,若非如此,血光之灾早该降临在我头上了。”

槐安看着眼前这人,明明十六年相伴时不曾见他有何变化,此时却突然觉得他老了,凡人性命不过数十年,又有多少个十六年?

槐安暗暗叹了口气,软下心来,“我能压制他体内的阴邪之气,然堵定不如疏,半魂之体终是隐患,日后如何只能看他造化了。”

顾望也不因此而欣喜,只是看着眼前人,想从他淡漠的眼神中读出些许别的,可是无法。

十几年来,顾望年纪自然长了不少,可他眼前这个少年似乎一如初见,一点变化都没有,他分明是个少年稚嫩模样,却像个老者一般不怒自威。

顾望心中一直有个秘密想得对方证实,如今看来也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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