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婉欣不知道如何答。
把视线转向周围。
前方气势恢宏的照壁映入眼帘,由巨大的青石组成,壁面雕刻着祥瑞威严的图案,雕工精湛,线条浑然天成,彰显着镇国公府的威严与尊贵。
熟悉又陌生。
前世她就是在这里与世长辞。
叶婉欣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赵君逸牵着往府内走。
刚刚被忽视的话显入她脑海。
进去用午膳?
她用力挣脱开他的束缚,往后退了一步,对着他不解的视线,抿唇说道:“我不进去。”
赵君逸和她对视,陈述事实,“这是你家。”
叶婉欣摇头,“不是,至少现在不是。”
说完,她转身离开。
“我先走了。”
经过刚刚的交谈,叶婉欣知道他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那她只能另寻办法。
赵君逸抓住了她手腕,透过薄薄衣裳抓住她纤细的腕骨,低声道:“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不愿和我在一起?”
叶婉欣目光闪躲,说道:“我饿了。”
赵君逸被她光明正大耍无赖气笑了。
“那进去吃饭。”
“不要,我们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我现在进去和你父母亲一起吃饭像什么样子。”
叶婉欣伸出另一只手去推他抓住自己,宛若钢筋铁骨的手,想偷偷溜走。
奈何他抓的紧紧的,一点都没有要松的样子,她最后气喘吁吁地停下,抬眸瞪他。
水眸清清楚楚写着放开我。
赵君逸没放,“我们以前又不是没有在这里吃过饭。”
赵家和皇室关系交好,子女自然也常有来往。
叶婉欣:“那不一样,那时候有皇兄在,我也还是不满十岁的姑娘,来这里很正常,现在你我都到了适婚的年龄,我单独和你进去吃像什么样子。”
赵君逸看她。
发现她一脸固执,没有一丝妥协的样子。
他遂放弃,退后一步,“我带你去外面酒楼吃饭。”
叶婉欣知道他不会让自己轻易回宫,这场饭怕是躲不过了。
但在外面用餐,总比国公府里好,她情绪不佳地应了一声。
午膳时分,京城热闹的酒楼悦来客栈,汇集了各路食客,大堂内四方桌错落有序摆放,几乎座无虚席,食客的举杯交谈声、店小二的吆喝声不断。
堂内飘荡着一股股诱人的佳肴香味。
宫里虽然不缺大厨佳肴,但是这里的味道又是不一样的风味。
闻着香气,叶婉欣饥肠辘辘起来。
被店小二领进雅间。
点完菜,很快上了几个凉菜和小菜。
叶婉欣没有和对面的赵君逸交谈,拿起筷子吃起来。
赵君逸似乎也不急着谈之前的话题,给她布菜,时不时自己吃一口。
吃着的时间,点的菜陆陆续续被店小二端上桌。
荔枝白腰子、椒盐虾、脆皮烤鸭、东坡肉、狮子头、时蔬等。
刚上桌,全部冒着滚滚热气,香味扑面而来。
叶婉欣筷子没有停过。
时不时碗里多了赵君逸剥好的虾仁,夹的鲜嫩的肉菜,叶婉欣没有客气,全吃了。
今天不知是情绪起伏太大,还是很久没来宫外的悦来酒楼吃饭,她胃口格外的大。
吃的比往常多,也比往常香。
吃饱喝足,她看着坐在对面,姿态优雅吃饭的赵君逸。
不死心地继续问:“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把官员捉拿下狱,不怕影响到以后的前途,不怕被父皇怀疑吗?”
赵君逸停筷,神情自若地说:“没事,我知道分寸。”
听到这话,叶婉欣神情变了,搭在桌子上的手握紧。
他所谓的知道分寸就是满城,不分权贵还是底层百姓都在谈论他的目中无人、居功自傲、残害忠良吗?
又是这样,前世他就是不管有多紧急多危急的事,在她面前都表现的平静、能解决的模样。
所有事都一力承担。
看似他把所有的事都扛在身上,实际上叶婉欣的提心吊胆一点没少。
前世有一次场战役,最后叶国胜了,但是他却失踪了。
外面疯传他已丧命在战场。
她收到他的亲兵送信,说他安好在处理别的事情,让她不用担心。
但是外面沸沸扬扬他要死的传言,他久不出现的身影又怎能让她安心。
最后他平安无事回来,她无意中得知,他在那场战役中身重剧毒,身上还有很多战场上的伤,命悬一线。
没在她面前出现的时间都在养伤清毒。
叶婉欣后怕不已。
也愤怒不已。
要是他就这样死了,她就什么也不知道。
提前让她知道,她就算真的什么也做不了,但至少能陪在他身边。
不会一无所知。
那一次她找他谈了。
可是没有用,之后他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除了轻伤,微不足道的伤,不然他永远都是在外面养好伤才回来。
也因此,前世成婚十几年,赵君逸除去打仗忙碌养伤的时间,两人能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
别人都说他多好,不想让她担心所以就体贴地不让她知道。
只有叶婉欣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有多无助和挫败。
会觉得自己毫无用处。
新怒旧怨涌上心头,叶婉欣盯着他开口,“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和你在一起吗?”
赵君逸挺直腰板认真倾听。
叶婉欣用少女清脆稚嫩的嗓音,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想再过生孩子养孩子都一个人的生活,不想有夫君,却常年过的跟寡妇一样。”
“这样的生活我过够了,有什么理由要再经历一遍?”
赵君逸脸上神情一寸寸破裂,错愕和无措染上漆黑的双眼。
没了日常在战场上战无不胜、所向披靡、无所不能的战神模样,更像是被心上人否决打击的挫败青涩少年郎。
叶婉欣本性纯善,性格柔软,这话已经是她说过最伤人的话了。
看着他这副模样,她不忍再说更多,站起身,对着他低声说:“可以的话,尽量不要伤害那些官员的家属,我回宫了。”
说完,她招呼一旁的静姝,“回去吧。”
“好。”目瞪口呆的静姝连忙应是。
虽然她不懂她家公主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不妨碍她觉得把世子堵的哑口无言的公主超厉害。
赵君逸被那一番话冲击的太大,呆坐在原地,一时竟也没有拦她。
他认为的瑟瑟和鸣、夫妻恩爱、儿女绕膝的生活,在她眼里竟是这种吗?
回顾那十几年的成婚后的生活。
赵君逸颓然地低头。
他上对得起君主,下对得起黎民百姓,但是、好像、确实在作为一个夫君上,失职了。
江浩峰进来,对他道:“主子准备好了。”
说完才注意到他低迷的神情,紧张问:“发生什么事了?”
赵君逸瞥他一眼,神情恢复如常,冷淡道:“没什么,走吧。”
江浩峰挠头,他这副模样显然不是没事的样子,但是见主子情绪不佳,他也不敢再问。
马车上,静姝好奇问:“公主,你在雅间和世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叶婉欣摇头,“没什么。”
见她不愿说,静姝按下抓心挠肺的好奇心,识趣不再询问。
叶婉欣怔怔看着车窗外的人来人往,问:“静姝你知道那些被赵君逸抓的官员,行刑的地方吗?”
静姝点头:“听说是在城门外。”
叶婉欣:“我们去那里吧。”
静姝以为听错了,瞪大双眼看着她问:“公主你说什么?”
得到再次相同的回答,静姝焦急劝说,“不行,公主你尊贵的身份怎么能去看那等血腥残忍的场面。”
“看了梦魇怎么办?”
叶婉欣:“去。”
她高声吩咐开车的侍卫掉转方向。
侍卫应是。
马车缓缓往城门驶去。
静姝还是怕斩刑的场景吓到她千娇百宠的公主,一路上都锲而不舍地劝她。
就希望公主回心转意。
可惜她说到喉咙干哑,公主还是一副铁了心的样子。
静姝只能安静下来。
她完全想象不到,公主为什么要去看那等血腥的场面。
城外行邢地观看的百姓众多。
马车到不远处的高地停下。
叶婉欣掀开车帘,看到一排跪在高台上穿着白色囚衣的官员,他们个个神色惊惧,口中嘶喊着无辜。
她掀开车帘不过片刻,一排拿刀的行刑者便手起刀落。
瞬间,叶婉欣眼前满目血腥,她抬眸看向高处,看到赵君逸不变的脸色,和漠然仿佛看蝼蚁的眼神。
他的脸和地上的狰狞头颅交错隐现。
叶婉欣眼前天旋地转,她用力抓住车架,白嫩的手细细的青筋凸起。
一时不知道在何处。
地上的头颅仿佛变回她目睹过发丝黑白参杂的赵君逸。
不,她喉咙溢出低低的声音。
身体一软。
“公主。”一旁的静姝惊慌地扑过去扶住她。
以为她被行刑的场面吓到了,静姝手脚迅速地把车帘扯下,让车外的场景消失。
坐在车里缓和了一会儿,叶婉欣从车窗看向高台坐着的人。
他这样肆意行事,真的不会有一天,重现前世的惨剧,躺在地上尸首分离的变成他吗?
叶婉欣不愿细想,身心疲惫,低声道。
“回去吧。”
“是。”侍卫调转车头。
马车缓缓朝宫里的方向驶去。
高台上让人畏惧的人似有所觉,转头往这个方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