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不要爬到我身上啊,我在心里默念着,有些嫌弃地悄悄后退一步,甩下几张符纸。
接触到符纸的咒灵一下子化作齑粉,随后消散了。
人群意识到这一点,开始拼命地捡拾我扔下去的符纸。
他们狼狈不堪,有的瘫坐在地,有的缩在角落,有的抱头趴在地上,还有的为了争夺符纸而与身边的人打成一团。
当最后一只咒灵也被祓除,人群重新安静下来,他们就更加心悦诚服了。
无需多言,他们就自己匍匐在地上。
那时候,我看着他们,他们却不再直视着我。他们有五彩斑斓的衣服,高低胖瘦的身形,可是当他们匍匐在地的时候,竟然都一模一样的渺小,又一模一样的令人发笑。
最后,这个疯狂的夜晚以信众们无比高涨的气氛和漫天飘落的如倾盆大雨一般的符纸收场。
而我为了保持神女的神秘感,只是亮相那一片刻,就退回幕后。
“演的很真。”孔时雨夸奖我。
“比我想象的要轻松很多。”我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随手把外衣脱下来扔给他,好像脱下了一件囚衣。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永远不要低估愚民们对鬼神的敬畏之心。”他似乎也为自己的主意感到得意,好脾气地将我扔给他的衣服整理好。
从那之后的几个星期,除了任务和我必须在校的场合,我都会偷偷溜去盘星教那边收买人心。
盘星教不是一次“大显神通”就能完全掌握的,我需要不断地蛊惑信众,让下层看到我的神通;与上层斗智斗勇,让上层相信我真的能够阻止星浆体同化。
只有这样,我才能够掌握盘星教的资金和舆论。
虽说这是必要举动,但越和他们相处我便越感到厌恶。不管是上层还是下层,他们都用畏惧又贪婪的眼神看着我,让我时时刻刻都感受到压力,时时刻刻都需要扮演一个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
这种巨大的压力让我几乎要神经衰弱了,我变得经常很疲惫,睡不好觉,还经常心慌,哪怕走在学校里,睡在宿舍里,也会时不时地听到有人喊我“神女大人”。
我要崩溃了。
“你最近到底在做什么?一天到晚都见不着人影。”在前往任务地点的车上,五条悟不满地问我。
“哦,我亲戚有事找我帮忙。”我无精打采地靠在车窗上,敷衍他。
虽然我并不困,但因为过于疲惫和焦虑,我的脑袋已经转不动了。
“不要和我撒谎,你在日本根本没有亲人。”他不满地皱起眉头。
“你还调查我?”我有些生气。
“这还用调查吗?明明是你自己说的好不好!”五条悟气愤地反驳我。
呃,好像我是说过来着。不过因为最近太忙了我完全忘记这件事了。我忍不住一阵心虚,感觉自己直冒冷汗。
“所以你到底在干什么?”他直起身子质问我。
“当然是私事。”我只好简短地回答他,把头靠回玻璃窗。
“什么私事能让你爽那么多次约啊?!”即使我说私事,他也不肯善罢甘休,还是质问着我。
其实我也明白,这几个星期我不停地用各种理由爽约,什么一起看电影,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打游戏,往常这些经常大家一起做的事全都缺席了,他不满也是应该的。
但我也确实不能透露自己的计划,只好插科打诨。“我都说了是私事,私事,私事,当然是不方便说给外人的。还是说你就关心我关心到这个地步啊?五、条、同、学?”我再次抬起头,笑着盯着他的眼睛。
我知道,不管是作为同学,还是作为他眼里身揣白色火焰的奇怪的人,他担忧我发生异常都很正常。
但我们相处一年,也算是不错的同期,我自认和他关系不错,所以便想和他开个玩笑,套个近乎,转移话题,并没有别的意思。
可他却没有像我预料中的怼我,而是看了我一会儿,轻哼了一声,然后自己扭头看着窗外,反倒让我感觉自己碰了一鼻子灰。
我只好也自己坐好,尴尬地转过头去看着窗外,懊恼自己忘记了刚开学时和他的不愉快,竟然自以为是地和五条悟套近乎。
到了任务地点,我们各自下车,默契地选择保持沉默,然后又很有默契地分别祓除了一楼和二楼的咒灵,再很有默契地同时上车,默默地回了学校。
之后的一段时间,大部分的时候我都很忙碌,有时在学校和他碰见,我觉得有些别扭,也转头就被盘星教的事挤到了一边。
只在他过生日那天,我白天在他桌子上留了一份的礼物,还写了贺卡塞进去。
第二天我去看的时候,礼物已经不放在桌子上了,想来他应该是看到了。
放了寒假,他们各自回家,我也继续忙碌着,更是将这件事忘在脑后。直到过年之前,我收到了五条悟的贺年卡,才又想起这件事。
从放寒假之后,虽然还有任务,但老师们都陆陆续续地回家了,最后,最敬业的夜蛾老师也带胖达回家过年,整个高专只有我一个人还住在宿舍。
虽然我也可以留在盘星教,那里有我的一间房间,但我总觉得那里别扭的很,也让人睡不好觉,所以还是回了高专。
高专也留下了一些工作人员在值班,并不是荒无一人。我每天都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免得自己心里那点小小的寂寞跑出来作祟。
但是五条悟给我寄了贺年卡,我就没那么寂寞了。不仅如此,硝子和夏油,以及其他的同学和老师们,也都给我寄了贺年卡。
夜蛾老师甚至还给我寄了压岁钱。
所以我那天去邮箱把这些东西取了回来,一边吃着年夜饭,一边翻看着,觉得很高兴。
五条悟的贺年卡大概是从本家寄来的,寄来的地址模糊,却从内到外的华贵异常,还带着他家的家纹。
好在上面写的内容倒是将所有用来寒暄和客套的格式都省略了,让我不再看得头晕目眩。
虽说是贺年卡,五条悟却没有祝我新年快乐,反倒像是找到了一个光明正大的机会和我唠叨,洋洋洒洒地写了不少琐事,他说他家很大但是很无聊,但是最近买了新发售的游戏所以打了好几个通宵,他说家里人总是逼他和年龄相仿的女性相亲……
最后,他问我愿不愿意在新年的第一天和他们一起去清水寺凑热闹。
我很高兴。
虽然我知道他和夏油,或者和硝子说的话肯定要比和我多得多,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高兴。
我想念他,想要见到他,想在新年的第一天和大家在一起,想一起快乐地度过。
我不知道集合的时间和地点,于是发消息给硝子,硝子却让我直接问五条悟。
我反反复复地编辑信息,可是一想起那时候我们闹的别扭,我就没有勇气点击发送,最后,我也只是在十二点后发了一条看起来很像群发消息的“新年快乐”。
不过他的情绪倒是意外的高涨,先是也回复我新年快乐,接着又很得意地问我,他是不是今年第一个祝福我的人。
是的,你是今年第一个祝福我的人,谢谢你。我在心里想。
我想,或许他已经不再介意那天了,于是我也放心和他聊起了天。已经有好多好多天没有联系了,我们一说起话来就没完,话题天马行空,东转西转,乱七八糟,我一个人抱着手机躺在宿舍的床上笑个不停。
聊到半夜两点,我们才依依不舍地互道晚安。
之后我又自己反反复复地看聊天记录,兴奋了很久才勉强睡着,做了一个难以言说的好梦。
早上五点的闹钟响了很久,我费力地从床上爬起来,闭着眼收拾好自己,穿得像个粽子一样顶着寒风出门和他们汇合。
新年第一天,花花绿绿的人群熙熙攘攘地外出祈福,给寒冬染上了温度,也让这雪中世界沾染上了人间烟火气。
人很多,很挤,很吵,我又没睡醒,一开始根本没看到他们。直到我径直经过他们那一群花花绿绿,又被五条悟一把扯着袖子拽回来。
“不是吧百穗,你视力不好吗?”五条悟夸张地睁大眼睛问我。
平常的五条悟常穿着校服或者深色的衣服,现在却穿了件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的白色云纹和服。他天生白发,皮肤也雪白,又穿了一身白衣裳,只有一双漂亮的眼睛是蓝色的,不像是人,倒像是天上的云雾一样。
“视力不好?到了硝子出场的时候了吗?”夏油杰在旁边笑着说。
硝子直接吐槽:“反转术式可救不了闭着眼睛的人。”
我只好不好意思地笑:“昨天晚上睡太晚了,对不起。”
听了我的话,五条悟眨眨眼睛,嘴角含着笑意看向我。我脸色微红地与他对视,谁都没有说出这个独属于我们两个的小秘密。
“是因为跨年?”夏油杰笑着问道。
“嗯……算是吧。”我笑了笑,坐到他们旁边。“都来的好早啊。”我歪头看过去,硝子和夏油也都穿着和服,一副等我等了很久的样子。
“毕竟是过年嘛。话说,百穗,要不要穿一下和服?”夏油杰问我。
“唔,我觉得穿常服就很好。”我把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取暖。常服很保暖,行动又方便。
我本想直接拒绝,可是五条悟两只手抓住我的胳膊摇来摇去,摇得我整个人也跟着晃来晃去。
我的眼神在他们之间飘忽,夏油杰笑的那么欢肯定是不行了,于是我转向硝子,向她求救:“硝子救我啊啊啊啊啊啊~”
可是硝子理了理自己的刘海,沉吟了一下:“其实,我也挺想看百穗穿和服的。”
我彻底认命,只好同意穿和服,五条悟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