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你说的有道理。”百穗坐回来，朝他点点头。
五条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回应自己刚刚的解释。
“说起来，百穗你闭上眼睛还看得到灵魂吗？”
“看得到。”百穗没有闭眼，直接点点头。
“那这样呢？”五条悟把沙冰都塞到百穗手里，把自己的墨镜给百穗戴上。
“嗯，看得到。不过好黑，除了灵魂就看不到别的东西了。”
“你能控制自己把灵视关掉吗？”
百穗摇摇头。
“如果怎么样眼前都有灵魂的话，要不要习惯一下戴着墨镜出行？这样对眼睛的压力小一些。”五条悟提议。
“还是算了吧。”百穗摇摇头，用眼神示意五条悟，于是他把墨镜摘下来自己戴回去，又接过自己的沙冰。
“灵视和六眼不太一样，并不能完美地反馈地形。”百穗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踩到了人行道和马路交接处的台阶。
“比如说这个，在灵视里完全没区别，我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就会摔跤。”
“有道理。”五条悟把一勺沙冰塞进嘴里。
“而且，”百穗歪歪头。
“而且？”五条悟也跟着歪头。
“我总觉得，还是肉眼看到的你比较熟悉。灵魂什么的，对我来说过于复杂又过于陌生了。”百穗说道。
她不喜欢眼前的帅哥美女都变成一团团白雾的感觉，想想就令她绝望。
五条悟笑了。他朝百穗凑过去开玩笑。“你的意思是不喜欢我的灵魂？”
“不，我只是觉得要我放弃一个人的表象而只去看本质太令我难受了。我对内核啊，灵魂啊，本质啊什么的并没有太大的兴趣，站在与人相处的角度看，明明表象这种直接表现出来、被我所感知到的东西才最作数。”
百穗认为，什么内核之类的东西，如果不能表现出来的话就和没有一样。
“那你觉得我的表象怎么样？”五条悟凑得离百穗更近。他平静地微笑着，带着隐含的期待与加速的心跳看向她的眼睛。
“很好。”百穗不知道五条悟为什么要离她这么近，但她没有追究，只是点点头。
“就只是这样？”五条悟心里有些小小的失望。
“那悟想要哪样？”
“不哪样。”五条悟有些别扭又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
自己早该知道，现在的百穗对自己并没有那种意思。
“可是悟，你好像有些难过吧？如果你不把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又怎么能知道呢？”百穗看着五条悟。
“虽说是这样，但是我告诉了你，你也给不了我吧？”五条悟撅起嘴。
给不了？
为什么明明还没有说出口，五条悟就知道自己给不了呢？
“为什么呢？你怎么会知道我能给你什么，不能给你什么？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了解我了解到这种地步？”她歪歪头。
百穗无意间散发出的攻击性让五条悟愣在了原地。
五条悟察觉出，即使没有恢复记忆，百穗在某些方面也开始逐渐接近自己过去的样子。
这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虽然没办法一下子说明白，可是五条悟看这这个与过去相似又不同的白川百穗，总觉得有些恍惚。
百穗的脸则瞬间变得苍白。她看着五条悟的表情，也意识到自己或许因为恢复咒力而变得有些得意忘形了。
她知道这么对五条悟说话无异于直接挑衅和激怒他，所以心一下子砰砰直跳。
“抱歉，我……你知道我不是有意那么说的。我只是……因为今天醒过来的时候做了噩梦……所以才心情不好的，我……真的很抱歉……悟，请你不要生气，好吗？”
百穗紧张地看着五条悟。
现在是在高专外面，要是五条悟扔下她的话她绝对会死。
五条悟看着百穗紧张无比地盯着自己的样子，心里不可抑制地涌上了一股不悦的心情。
他不想让她害怕他，他只是想要她喜欢他。
不让她强制地看向他的话，她就总是会忽视他，把他排除在自己的心之外，然后自己去寻找自己的小世界，最后忘了他。
五条悟不喜欢那样，也不想再继续忍受这样的百穗。
“百穗，把沙冰放下。”
“好、好的。”百穗乖乖地把沙冰放到一旁。
五条悟也把沙冰放到一边，然后用两只手把百穗圈在怀里，紧紧地抱住。
百穗觉得自己好像被紧紧地包裹了起来，热乎乎的。虽然这个拥抱很紧，但又能感觉出五条悟并不是故意地用力，而是非常体贴地考虑到了她的身体。
百穗并不讨厌这个拥抱，她也伸手抱住五条悟，蹭蹭他，因为五条悟给了她一个拥抱而感到雀跃。“悟，你原谅我了吗？”她笑着说。
五条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松开她。“我没有生你的气。”
“好。”百穗顺从地点点头。
只要没有生她的气就好。
沙冰有些化了，勺子缺乏支点，差一点就要倒进去。
百穗用两根手指将勺子拎出来，小口地吃起来。
“百穗，我没有生你的气。”五条悟想了想，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嗯，我知道。”百穗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再说一遍，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百穗，看着我。”
百穗愣了一下，又把冰沙放到一边，认真地看向他，满足他的要求。
“悟，我在看着你。”
“不对。”五条悟摇摇头。“不是这样。”
百穗微微蹙起眉头，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这是什么意思？
“悟，我不明白。”她只好诚实地说。
五条悟握起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心脏处。
百穗的眉头更皱了。
这是要干什么？
“我知道，你因为实力的差距，因为失忆，因为想要我们保护你，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总是在我面前小心翼翼地生活，总是掩饰自己的内心。”
百穗被他说中了，所以沉默不语。
这确实是她生存的手段。
“我不喜欢你这么做，你的这种做法只是在傲慢地忽视我而已。”五条悟直白地说。
傲慢？忽视？五条悟这么觉得？
这可是一桩重罪。
百穗的脸上毫无血色，她拼命地扬起一个笑容。“我没有，我今天只是……只是……”
五条悟扯了一下她的手，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你有，不只是今天，你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对待我的，我觉得这很残忍，我也很痛苦。”
百穗说不出话，开始浑身发抖。
五条悟这么说，是要丢掉她？自己明明已经足够乖巧了，却还是要被他丢掉？为什么？为什么？
“你只是看着我做了什么，就在心里编织一个「五条悟」可能的想法，然后再找应对的办法。”
“就比如说，你现在心里想的一定是，‘五条悟这个大魔王又生气了，他说我很残忍，他要把我扔掉了，我一定要想办法把他哄好之类的，对吧？”他看向百穗的眼睛。
百穗被他说中了，羞愧地低下头，想要把手抽出去，却被他握得更紧。
她无论如何都拽不动，于是有些崩溃。
“是的，我是这么想的，可是这又有什么错呢？如果你是我的话，你也会像我一样拼命去讨好身边的所有人的。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她的脸上终于不再是乖顺的表情了，也不再胆怯，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在，倒是和从前的百穗很像。
五条悟决心要将她的假面撕裂。
“想要活下去这一点当然没错，可是你采取的方式不对。”
“……”百穗沉默着。
“百穗，我们从前是很好的朋友。”五条悟的手微微放松，摩挲着她的手。
他们从前一起度过了那么多的时光，是那么的有默契，不需要多说一句话，就能轻松地理解对方。
百穗曾经是世界上少数几个走进他心里的人，现在却离他如此遥远。
百穗并不为这句话感动。
她知道自己早就不是从前那个五条悟的伙伴了，只是一个拖油瓶而已。
“你肯定是在想，你已经不是我的伙伴了，只是一个拖油瓶，对吧？”五条悟说。
她心里的想法一次又一次被五条悟说破，有些忍无可忍，脸上的表情也几近崩溃。
“是的！你想要怎么样呢？想要我自己承认自己的卑劣与弱小吗？你觉得这样就能满足你的拯救欲了吗？”
“可是那根本不是我的想法，只是你自以为是的妄想而已。我从来没有一刻觉得你是拖油瓶。”他坚定地说。
百穗没有说话。
“百穗，你在想什么？告诉我。”他看向百穗的眼睛，想要与她对视，她却躲闪着。
于是他捏起她的下巴，逼迫她只能看向他的眼睛。
一秒，两秒……时间过去很久，五条悟都没有移开他的目光，始终与她四目相对。
他一定要撕裂那个假面，一定要看到她的心才肯罢休。
百穗终于败下阵来，语气里带着疲惫。她知道自己这么久以来扮演的角色已经完全被五条悟撕裂了。
“那么你是为了什么而保护我？你想要从我这里获得什么？”
“为了我自己。”五条悟说。
“你自己？”那不还是保护欲？
“嗯。我想要让你注视真正的我，而不是自以为是地构造一个虚构的我。我也想看到真实的你，而不是伪装的你。我只是想要普通地和你相处。”
伪装自己，也虚构别人，这样的人太多太多了，五条悟从小到大身边都是这样的家伙。
但百穗曾经不是。
他其实是相当“自我”的人，不需要他人的理解，自己也能理解自己，也能够支撑自己的行动。
可是这不代表他不喜欢别人的理解。
过去的百穗在他并不奢求她的情况下理解了他，这种感觉是很奇妙的。
如果曾经拥有过的东西现在却失去了的话，那是比未曾拥有过还要残忍的事。
“……”她歪头思考了一下。
虚构的五条悟与真实的五条悟？五条悟想要被她看到自己的内心？是这个意思？
所以五条悟才会说，“看着我。”
百穗有些明白了。五条悟，或许也是个会因为自己被人理解而感到满足的普通人，而不是她心中的那个完全自我的大魔王。意识到这一点，百穗感觉自己和五条悟的距离没有那么遥远了。
“你希望我把真实的自己展示给你？也希望我对你不再有所预设，是这个意思吧？”
“对。”五条悟笑着点点头。
百穗总算明白了。
“我可以不对你有所预设，也可以重新认识你，这不难。可是我觉得你不会想要重新认识我的，因为我虽然享受着你们因为白川百穗而带给我的关爱，可我本质上并不是她。”
“没关系。”五条悟飞快地接上话。“我知道你只是你，也没打算要把从前的你安到现在的你身上。”
“我是很讨人厌的。如果我真的表现出来，你不会把我抛弃吗？”她有些犹豫。
“你尖锐的品格从前就很讨人厌，我都习惯了。相比之下我更不喜欢你的虚伪。如果你再继续虚伪地对待我的话，我才会想要把你抛弃。我不想保护一个只会用假面对待我的人。”
“……”百穗听了他这番毫不留情的话，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先来说说你对我的那些不满吧，百穗。”五条悟主动说。
“有必要吗？”
“当然有。想要正常的相处，有些事情就不能再委屈自己。”五条悟肯定地点点头。
“那……我想说，你走路太快了，我跟起来很累。”她打算先说些小事。
五条悟有些惊讶，这是个新发现。“是这样啊？”
“嗯。”
“那好吧，我以后会记得慢慢走的。”他笑着点点头。
“还有，我不喜欢别人靠我太近。”
“多近算近？”
“现在就算近。”百穗看向五条悟还握着她的手。
五条悟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