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最近活动的有些频繁,他们身上的残秽没有处理干净,以至于被五条悟发现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昨天我和夏油杰会面的时候露出了破绽,所以才被他跟到了家门。
接到消息的时候孔时雨和甚尔和我坐在一起谈事情。
孔时雨的意思是让甚尔拖住五条悟,我现在就跑路。
不过我拒绝了他的建议,一是我不想甚尔受伤,二是就算躲得了初一也躲不了十五,逃跑没法解决问题。
更何况我早在自己杀掉第一个人的时候就对这件事有所预料,自己心里对这件事也大概有了应对。
我和孔时雨说我有解决这件事的办法,他也只能相信我,不情不愿地跟在我身后。
还没见到五条悟,先听到了他搞破坏的声音。要不是我知道我的教众还在这里,他不会动手伤人,我真的怀疑他会把整栋楼给拆掉。
他穿着校服,把大厅所有的装饰都撕掉了,把所有的桌子椅子都弄成了碎木头,把最高的那尊佛像弄掉了头,只剩下一个身子还坐在那,把大屏幕捅出了窟窿,现在还打算朝我最喜欢的屏风下手。
“五条悟,住手吧。”我站在楼梯上,远远地喊住他。
他的动作暂停了一下,抬头目不转睛地看向我,顿了一会儿。
我不知道他看着我在想什么,或许是觉得我的样子太搞笑了。
他回过神,故意把手抬高让我看到,然后把手里名贵的屏风像扔垃圾一样扔掉,带着术式一脚踩了上去。屏风碎了满地,一下就成了毫无用处的垃圾。
……
真是的。
我有些无奈地歪歪头。
我的教众们都知道他是咒术师而不是诅咒师,所以没有逃开,只是给他让出了一大块空地,然后远远地看着他,像一堆可爱的小蚂蚁围着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大蜘蛛。
见我走近,他们就安静地给我让了一条道出来。我给孔时雨一个眼神,孔时雨又给了旁边的干部一个眼神,聚起来的人群就渐渐被疏散,他们也离开了现场。
于是这个破破烂烂又空荡荡的大厅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很久没见他,我想他了。
不过,他看起来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脸上带着少年意气。
这或许是好事。
“解释清楚。”他低头俯视我,沉沉地说,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光,看起来十分得吓人。
我叹了一口气,装模作样地向他出手,不出所料,符咒被他轻松躲了过去。“你想要我解释什么?”
“一切。”他在另一个方位站定,并没有反击我。
“一切?”我无奈地笑笑,向前倚在栏杆上,远远地看着他,说着玩笑话。“怎么,难道你想听我是怎么出生的吗?”
下一秒,他从远处一下子出现在我面前,变得离我极近,站在低我一级的台阶上。“嗯。”他还是低着头。
“开玩笑的吧?”我想要激怒他,他却认真回答了,这种异常的行为简直让我哭笑不得。
“你的脾气倒是变得好多了,大少爷。”我忍不住嘲笑他。
“解释,不管解释什么都好。”他还是皱着眉头,表情看起来似乎痛苦又挣扎。
唉,干嘛要为我露出这样的表情呢?我又不值得你这么痛苦。
“反正我做的事你都看得清清楚楚了,解释有那么重要吗?”我歪歪头,故作天真。
我敢下来自己一个人面对五条悟,是因为我确定他不会对我下杀手。
当然,我做出这样的判断的依据并不是什么所谓的“同窗之情”。
而是因为我知道,他不会做出在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之前就把秘密本身埋葬的蠢事。
“很重要,是最重要的事了。”他看着我,一字一顿,好像生怕我听不清楚。
“你回去可以和夜蛾老师汇报,盘星教同意和总监部展开谈判,不管是赔偿还是合作,我认为总监部都会很高兴的。”我轻笑了一下,向上走到平台上,与他拉开距离,转移了话题。
他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拦住我的去路。“你以为你杀了那么多人还能和总监部和平相处吗?”
“总监部当然是想除掉我和盘星教啊,但是他们又做不到。和他们合作说到底也只是盘星教对他们的谦让和礼貌罢了。”
“再说了,他们也能从中拿到不少油水吧。这样比起来,这不是一个很划算的买卖吗?”我耸耸肩,不在意地用轻浮的语气说。
我们可爱的小少爷难道把总监部当成什么好人了吗?
“那那些被你杀掉的人呢?他们怎么办?”果然,他的眼里燃起熊熊的怒火。
看着五条悟的眼睛,我的脑子里又浮现出妈妈失望地看着我的脸,浮现出满地的鲜血。
我感觉自己的胃又痛起来,眼前也模糊了,我只好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一点,轻轻倚在柱子上借力。“有的时候,死亡也是有意义的。”
“什么意义?”他的语气更加激烈。
“……”我轻哼一声,微笑着讽刺他。“是现在告诉了你就会立马消失的意义。”
他终于忍无可忍了,掐起我的脖子把我按在了柱子上。
他的手指死死地抵住我的喉咙,我几乎一下子就要喘不过气了。
不过,令人高兴的是,他像我预想的一样恼怒。
“从那天开始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
“是啊,快一年了。不过,对我来说那一天还是和昨天一样呢。”我艰难地呼吸着,回答他的问题。
“我已经给你很多时间了。”他看着我。
“没有办法啊,请你继续等待。”我耸了耸肩。
“我需要等到什么时候?”
“大概是我死的时候吧。”我装模作样地笑着点点头。
我感觉到他的手略微松了一点。
“我真是搞不明白……”他的声音里有一点点挫败感。
“嘛,对五条家的大少爷来说搞不懂这种事也很正常的,所以直接杀掉我就好了嘛。”我朝他俏皮地眨眨眼睛。
他没有反应。
“那就放我走?”
他还是没有反应。
怎么说呢,今天的五条悟比我预想的要冷静一些。被我这样激怒,竟然还是不愿出手。
他不出手,我还怎么执行我的计划呢?
于是我只好再次主动向他出手。
我以为他不会还手,可是下一秒,他就把我狠狠地甩了出去。
我能感觉他这一下是用了术式,我没想反抗他,也没用咒力保护身体,直直地飞了出去,又狠狠地砸在了远处的一根柱子上。
一瞬间,我感觉自己面前陷入漆黑,耳边嗡嗡地响起来,浑身上下全都传来剧痛。
我清晰地听到了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内脏传来疼痛的同时疯狂地翻滚着,一阵反胃,血液从我的嘴里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我呛咳着把血吐出来,用袖子摸索着擦掉鼻子和嘴上的血,然后用胳膊撑在地上,好一会,视觉渐渐恢复,我发现他就蹲在我的面前,低着眼睛俯视我。
对五条悟来说,我还有太多太多秘密没有解开了。在这种情况下,五条悟哪怕再怎么失去理智,也不会杀掉我。
他应该会将我带回高专幽禁起来,通过各种方式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可是,如果我毫发无伤地跟他走,盘星教会认为我是叛变,从而信心动摇,总监部则会认为五条悟与我有所勾结。
但是现在则不一样。
盘星教的教主和五条悟经过打斗之后被掳走,他们愤愤不平而不会失去斗志,总监部也不会为难五条悟了。
现在,我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就认命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等他将我带回高专。
可是他并没有碰我,而是说:“这是什么?”
我并不想动,于是假装自己没有听见。可是他伸手揪着我的头发,强硬地让我以一个别扭的姿势仰起头,看着他手里的东西。
我只好草草看了一眼。
“药。”
我的小白瓶,大概是刚刚从身上滚出去的。
“你怎么了?”
“快死了。”我把头发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再次趴回地上,打算随便地糊弄他。
可是他突然拽过我的胳膊,一把把我的袖子拉开,露出里面新旧交叠的伤痕。
我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还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打算装死。
可是他很过分,又过来扯我的衣服,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扇了他一巴掌。
竟然不开无下限啊?是因为觉得我太弱了,对他造不成威胁?
“可以有点礼貌吗?”
我一巴掌过去之后感觉断掉的骨头被扯到了,又倒回地上大喘气。
他被我打得偏过脸去,白皙的脸上立刻就留下一道红痕。
“反正你只是个十恶不赦的诅咒师而已,不管我怎么处置你,都不会有人责怪我。”
他顿了一下,冷冷地回敬我,然后粗暴地把我的领子扯开,毫无疑问,里面也是伤痕。
这些伤痕有一些是我自己弄的,还有一些是在摸索术式的过程中被反噬的。
我不想探究他的眼神,就移开目光,却又被他强迫着抬起头,只能直直地与他灼热的目光相遇。
冰凉的,带着刺的,又像火焰一样的海洋将我包裹住,让我动弹不得。
我皱起眉头,回想起我们初遇时的对峙。
真是的。
干嘛不快点把我抓回去,而要做这种无意义的事?干嘛要关心一个诅咒师身上受了多少伤?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决定好了一样张口,语气也变得郑重。
“虽然你什么都不愿意说,但是我有一件事,一定想要告诉你。”
……?
“不,我不想听。”我心里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于是挣扎着想要捂上自己的耳朵。
可是他轻松地把我的手拉下来。
“别说。”我摇着头,惊恐地看着他。
“呀,总算是害怕了。可是太晚了吧?”他今天终于露出笑容。
“为了你自己,别说,别说,你不要诅咒自己,求你……”我打断他,苦苦地哀求他。
“看来硝子说的是对的。”他有些苦涩地轻笑了一声。
必须阻止他!
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拼命挣开他的手,掏出鸣魄,毫不犹豫地向自己的脖子割了上去,却被他用手握住。
他没有开无下限,鸣魄的刀刃一下割破了他的手掌,鲜红的血液从他的手上滴下来,落到了我的脸上。
他把鸣魄夺走,远远地扔开,然后有些得意地看着我。
那一瞬间,我认命地躺在地上,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我想过他会为了这个答案而用尽手段,却没想过他会用这么歹毒的方法。
但是这不怪他,怪我,是我还在用一个看孩子的眼神看待他,而忘记了他疯癫的本性。
他扬起一抹笑容,用自己还在流血的手抹掉我脸上的血和泪,然后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好像真的在抚摸他爱着的人。
他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个简短却威力巨大的诅咒。
“我、爱、你。”
我呼吸一滞,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被他揪下来扔到了地上,随后周围的一切都崩塌了。
爱是世界上最扭曲的诅咒。不管是不是谎言,他首先选择用它诅咒我和他两个人。
疯子。
他真是个哪怕把刀穿透自己也要杀了我的疯子。
我尖叫起来,在巨大的痛苦中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