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点困惑,但或许是因为有金条,他照做了。
等他躺到我的大腿上,我再把毯子盖到他身上。我回忆着妈妈曾经对我做的,温柔地拍着他。
妈妈是会给我唱歌的。
我轻轻地哼起摇篮曲的调子。
他终于明白我在做什么了,表情有些扭曲。“大小姐,你拿我来玩过家家游戏?”
“甚尔,放松。在这里是永远安全的。”我模仿着妈妈曾经对我做的样子抚摸着他的头发,温柔地说。
他不说话了。
“我知道甚尔已经很坚强了,没关系,我永远爱你。”我轻轻地说,然后用额头贴贴他的额头,我用手指轻轻抚摸着他嘴角的疤痕。
我还说了很多。我告诉他,我知道他从小就是个很坚强的孩子,哪怕家族恶意地对待他,他也勇敢地靠自己活下来了。
我告诉他,他很强,这和是不是咒术师无关。
我告诉他,惠的妈妈也一直在爱着他。
我还告诉他,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我都很感谢他能保护我。
不过这些有意义的句子只占我絮叨的极小部分。
大部分时间,我都在翻来覆去地唱自己熟悉的儿歌,然后反复地向甚尔表达无理由的爱意,或者是自己说些讨厌世界的鬼话。
我想,我现在是妈妈了,所以想要忘记自己糟糕的心情。
可是这不太容易。
一开始,我还是流着泪,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落,可是后来,我渐渐地不再哭了。
我期待着妈妈对我说这些,可是妈妈已经离开我了,所以我只能向甚尔说。
真令人惊奇,看着甚尔平和的表情,我竟然也觉得自己受到了治愈。
我发现接受爱意和表达爱意所得到的效果是类似的。
更庆幸的是,甚尔也恰好需要这份爱意。
我不停地说啊,唱啊,最终,我心里那个不停哭泣咆哮的人终于平静下来了。
那一天,我好像明白了该如何让自己活下去。
不能被爱,那就去爱别人,虽然本质上不同,但表象竟然类似。
于是,靠着伏黑甚尔,我终于活到了下一个春天。
这一天,我醒过来,发现甚尔难得打扮的整整齐齐,穿了正装,头发也特意梳过。
只不过这身过于正式的打扮反倒让我觉得有些陌生,一点都不像我心中的伏黑甚尔。
“甚尔,要去哪里?”我披上外套,揉着眼睛问他。
“墓地。”他的语气和以往一样平静,回答完我,就打算出门。
墓地。
我明白了。
是小惠的妈妈。
我从后面轻轻扯住了他的衣摆。
“干什么?”他有些不解。
我指指他的领带,他的领带系得不算错,但是看起来有些笨拙。“重新系。”
他挑了挑眉,但还是听从了我的建议,回到镜子面前拆了重新系。
我则在衣橱里翻翻找找。等他把领带系好,我也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块颜色合适的口袋巾,还有一对漂亮的袖扣。
我对他的领带还是不太满意,上手整理了一下,然后把口袋巾折好,放进了他胸前的口袋,又把袖扣给他装好。
“稍等,你再稍等一下。”我转身走进卧室,然后找出一叠照片递给他。这是之前出去玩的时候,我抓拍的他带着小惠和津美纪的照片,后来我把这些照片找了个时间洗出来了。
如果把这些照片给小惠的妈妈看,她是不是会高兴呢?
他快速翻看了一遍这些照片。
“现在正是吃樱饼的时节,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买。”我轻拍他的肩,打算去洗漱一下。
“有没有你的照片?给我一张。”他突然说。
我有些意外地抬眼。“你确定?”
可他好像没听见一样,朝我伸出手。
我并不喜欢给自己拍照。
没有办法,我只好去找出自己入学之前拍的证件照。
一寸的小小照片,上面的我齐刘海低马尾,扎着一条白色发带,眼下还没有黑眼圈,脸上带着一点婴儿肥,表情在严肃中又带着紧张,现在回看起来有些好笑。
我递给他,看着他脸上那个有些绷不住的笑容又有些后悔,想要拿回来,可是他手一合,那张小照片就被他关在了手心里。
他朝我摆摆手道别,就出了门。
那一天,他似乎心情很好。
在我将那名咒术师杀死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做噩梦。
我并没有梦到死去的咒术师本人,因为我并不在意他的生命。
我在意的是妈妈。
这是否辜负了妈妈对我的教导?所以我总是梦见妈妈,梦见她怒视着我,梦见她向我哭泣。
原本我的睡眠就不好,妈妈频繁地造访让我更加难以入睡。
我曾经和孔时雨提起过这件事,我知道甚尔是杀手,却忘了孔时雨是杀手的中介,甚至当初这件事都是他让我去做的。
他听了我的话,并不在意所谓的道德感,甚至对我的表现感到惊讶。
“我以为你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孔时雨说。
“什么意思?在你心里我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人?”我问他。
我倒不知道,我在他心里竟然是这种印象。
他耸耸肩,点上一支烟,没有说话。
虽然我尽量不让自己的状态影响工作,可是在长期噩梦后,我出现了很多躯体化症状,只好找盘星教治下的医疗组织拿了药。
虽说那边的医生诊明了我的病状,但综合各方面因素之后,具体的诊疗单我并没有看到,而是直接给了孔时雨。
杀死咒术师的事情最终没有瞒住上层。
虽然我直接动手的只有这一例,但之后在我和其他领导层的授意下,陆续有普通人和诅咒师被判处死刑并秘密执行了。
尽管我们做了保密工作,没有一例尸体被发现的情况,但是人类生活的痕迹毕竟还是很难抹消的。
在三个月后,我第一次受到咒术界的刁难。
其实最适合抓捕我的是五条悟和夏油杰,但或许是考虑到同校学生难以下手的情况,也或许是高层对他们两个不够信任,总之,他们派遣了冥冥学姐和歌姬学姐来。
我的线人提前获取了情报,所以我对她们的到来并不惊讶。
盘星教在都内的几个据点都被我下了结界,外人不仅无法进入,更是连位置都摸不到。
这几天我都把伏黑甚尔拴在身边,所以回家路上被袭击的时候我并不慌乱。
我和女孩子们的关系都不错,从前的时候,一起吃饭逛街都是常有的。所以一见面,我们也没有直接动手。
打了个招呼之后,冥冥学姐就掏出张名单递给我,问我这上面的人是不是我杀的。
虽然我亲自动手的只有一个,但我既然是盘星教的主人,那就应当为盘星教的行为负责,更何况,这些人的死刑确实都经过了我制定的程序。
于是我认同了冥冥的说法。
冥冥只是了然地点头,而歌姬学姐则用非常震惊又不敢相信的脸看着我,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歌姬学姐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努力想说一个不那么伤害她的理由,可是我想不出来。
我只好说,这件事一句话两句话是解释不清的。
冥冥学姐说,让我和她们一起回去再慢慢解释。
可是这也不行。
于是我们只好动手。
有甚尔在,我们很轻松地在没有伤害她们的情况下进行了压制。我用符咒把她们捆在树上,就没再管她们。
之后我又受到了一些咒术师的骚扰。不过他们没有一个人比冥冥学姐强,所以我自己就很轻松地压制了他们。
又过了几个周,总监部似乎意识到了情报泄露,开始反清,我方的线人被清掉了百分之三十左右,东京校的则被清除了一大半,让我不得不佩服夜蛾老师卓越的才能。
再后来,我得到了总监部可能会派夏油杰或者五条悟直接格杀我的线索。
虽然总监部的命令是“格杀”,但天元很快就表明了态度,于是格杀的指令就被模糊了。
之后的日子,为了避免麻烦,我都睡在盘星教,不打算和五条悟或者夏油杰碰面。
天元表明态度的那天,五条悟和夏油杰试图联系我,我全部拒绝了。至于硝子,当我在可以透露的范围内向她说明情况后并宽慰她之后,她也安慰了我。
说到底,硝子并不太在意我是好人还是坏人,只要我不是要躺在她的解剖床上的死人就行。
我们聊了很久。最后她说,她想亲眼看看我,让我约一个安全的地方见面。
原本我想拒绝的。可是她说她很想我,她说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她说她很想我。
我也很想她。
于是我只好在都内选了一处隐蔽的据点和她见面。
等到了约定的那一天,孔时雨出于安全,提醒我好几次,我还是没有听,美滋滋地去赴约了。
我在据点等了许久才等到人,只不过等来的不是硝子,而是夏油杰。
夏油杰穿过我的结界,笑眯眯地坐到我身边和我打招呼。
虽然我有所准备,但是那一刻,我还是感觉好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浑身都湿透了。
我讨厌硝子,硝子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连硝子都要骗我。
为什么呢?
连硝子也不喜欢我了吗?
我察觉出自己情绪的不对劲,把药掏出来想吃,转念一想又塞回口袋,可还是被夏油杰发现了。
“百穗是最近身体不舒服吗?”他似乎很关切地问我。
“……我有点感冒。倒是你,最近很累吗?”我压住心里的一丝愤恨,示意酒保去拿杯温水来。
他有些憔悴。
我知道,就算星浆体事件解决了,夏油杰依然有很大的可能走上原来的路。
“嗯,或许有些吧。”他没有否认我的关心,喝了一口水。
现在已经是三年级的春天了,如果按照原来的时间线,那么我不剩多少时间了。
想到这,我几乎紧张地有些喘不过气。
“硝子让我和你说,虽然她今天不能来,但是那天说的话都是真的。”
“……”我没有说话,自己在心里生闷气。
“她让我和你说对不起。”夏油杰又说一句。
我咬咬唇。“我知道,你帮我把礼物带给她。”
我把礼物袋子朝他推推,他都要接过去了,我又拿回来,从礼物袋里掏出一条手链递给他。“这是给你的礼物。”
他笑了,没有接手链。“这不是给硝子的吗?”
我把手链解开系到他手上。“无所谓,我还给硝子准备了许多别的。而且我刚刚想起来硝子要做手术,戴手链也不方便。”
他看着我,露出有些无奈d,笑,刚想说什么就被我打断了。“一条小手链应该不会影响你打人的发挥吧?”
“不是的,我担心我太粗鲁了,会把它弄坏。”
“没关系,这是我亲手做的,附加了术式,还是比较结实的。”我点点头,随后看向他。“说起来,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一时间没有说话。
“直接说吧夏油,没关系的。”酒保经过我身边,我随便拿了杯酒抿了一口。
“百穗,我看了冥小姐的报告,你亲口承认自己杀了那些咒术师和普通人,对吗?”他看着我,似乎期望我能做出否定的答复。
我点点头。“是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拧起眉头。
“可能是,为了······世界。”我简短地说,然后差点被自己的回答逗笑了。
“可是我看了那些人的资料,他们绝大多数都没有犯罪!”夏油杰有些激动地反驳我。
“是啊。”我点点头,并没理解世界和犯罪有什么关系。而且总监部所谓的法律和侦查手段,也确实没法侦查出他们犯罪了。
但这又不代表他们无罪。
“那你怎么能说是为了世界呢?你杀了不该死的人。”他露出困惑又痛苦的表情。
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