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事长老进来之后径直走向最前方正中间的座椅,身边跟着一位负责记录庭审过程的弟子。
冀星洲与赵承玖一左一右地站在下面,恭恭敬敬地行礼。
执事长老也不过多废话,开门见山地问:“关于‘究竟是谁杀死九色猪’这件事,你二人可有达成共识?”
二人异口同声:“没有。”
“既然如此,你二人可有人证物证?”
话音一落,赵承玖立刻大声回答:“当然有。”并得意地睨了一眼冀星洲。
冀星洲摇头:“没有……”
话还没说完,赵承玖便迫不及待地对执事长老说:“既无人证也无物证,那便是要认罪了。”
冀星洲双手交叠,朝执事长老深深鞠躬:“……当时弟子斩杀妖物,场上并非没有其他目击者,但都在赵承玖的威逼利诱之下转投他处。”
听见这话赵承玖瞬间不乐意了,拉下脸来,反问:“你说这话有什么证据,没证据少含血喷人!”
冀星洲闭了闭眼,屈膝下跪,目不转睛地盯着执事长老,一字一句地请求:“记忆便是最好的证据,长老,我请求使用搜魂术。”
话音一落,全场鸦雀无声。
不仅是赵承玖大吃一惊,就连上面的执事长老与记事弟子都惊得差点站起来。
且不说搜魂术究竟有多痛苦,记忆本身就极为私密,所有无法言说的难堪,不可为外人道的心思,都在记忆中一览无余。
出于人道主义,一般的案子都不会用上这种严苛的法术,主动提出要用更是闻所未闻。
执事长老伸出一只手指着他,脸上的惊诧根本藏不住:“你,这话可不能随便说!你要想好。”
赵承玖度过最初的惊讶之后以为他在虚张声势,喘了两口气,便平静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冀星洲。
“会搜魂术的长老此刻根本不在门内,你说这种话,不会是要拖延时间吧?”
冀星洲依旧跪在地上:“我会搜魂术。”
赵承玖当即就要骂人:“你怎么可能会,少张嘴就来。”
说完,赵承玖转换头看向执事长老,也跪下来:“长老,此人信口胡说,居心叵测,这件事到底是谁的功劳,已经很明显了。”
执事长老没有理赵承玖,而是先询问冀星洲:“你何时学的搜魂术?”
“在赵承玖要与弟子对峙之后开始学的。”
“那就是临时抱佛脚喽。”
赵承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冀星洲居然真的能为了拖延时间说出这种胡话。
长老一听这话也不太相信,他会问问是因为知道冀星洲和赵承玖两个人平时都是什么人。
但现在这情况……
执事长老反问:“若我让你现在展示,你可有把握?”
“有!”
这一声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冀星洲自始至终都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听得赵承玖都不大确定了。
执事长老看着跪在地上的冀星洲,不知该作何感想,但他自己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偏袒。
他转头对旁边的记事弟子说:“去锁妖塔提一个死囚。”
很快一个死囚就被五花大绑地捆过来了,口中还不停地嚷嚷:“该死的人类,等我有一天逃……”
记事弟子抬手就是一个禁言术,执事长老递给冀星洲一个眼神,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冀星洲从地上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那死囚跟前站定。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他身上。
赵承玖期待他当众出丑,眼中满怀恶意。
死囚不知道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但直觉不会是好事,对冀星洲怒目而视,虽被五花大绑,依旧竭尽全力地挣扎。
执事长老与记事弟子静静地看着这位才入门一年都不到的新弟子。
他自己或许不知道,但他已经引起宗门内一部分人的关注。
不论是是他自身展现出的非同一般的潜力,还是最近传出来的,他自身可能牵扯到的人脉关系。
冀星洲凝神静气,掌心灵气凝聚,悬浮在死囚头顶正上方。
死囚警惕地看着冀星洲,下一秒,他便感到一阵剧痛几乎要掀起他的天灵盖,口中遏制不住地发出痛呼。
明明搜魂的时间并不长,他感觉仿佛已经度过十数载,在冀星洲结束搜魂之后瘫软地伏在地上。
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就想骂人,奈何禁言术还未解除,只能在心中愤愤不平地抱怨。
“该死的,牢里那么多死囚,怎么就偏偏找我!”
冀星洲将搜出的记忆转交给执事长老。
尽管什么都看不见,赵承玖还是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去看。
“……”
执事长老神识扫过,眼中的不禁逐渐泛起光彩,他轻轻一挥手,灵光散去,语带赞扬地说:
“没问题。”
执事长老话音一落,赵承玖立刻从地上站起来,根本不敢相信这个答案。
“这怎么可能!?”他面孔甚至有些扭曲,大叫着,“肯定有问题,他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学会搜魂术!”
他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沉重喘息。
没过多久,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陡然转头看向冀星洲,抬起手臂,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我知道了,你肯定是用了禁术,所以才能这么快就学会搜魂术,你……”
“赵承玖!注意言辞!”
他现在哪里还注意的了别的。
冀星洲会搜魂术,就意味着他之前做的一切都将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在场所有人眼中,不仅仅是冀星洲的事,还有其他人……
不行!
赵承玖此时终于知道害怕,丢魂丧胆之下,他竟然试图当着长老的面对冀星洲动手。
未等长老出手阻拦,冀星洲脚尖一转,侧身前移,抬手精准地扣住赵承玖的手腕,然后绕至他身后,将人按倒在地,全程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
赵承玖这种只会靠手下欺凌他人的酒囊饭袋,面对冀星洲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执事长老看向冀星洲的目光更添一分欣赏,收了手中集聚地的灵气,对赵承玖大声呵斥:“戒律堂岂容你放肆!”
“我再给你二人一次机会,自己说出真相。”
冀星洲坚持最初的想法:“弟子的话句句属实。”
其实,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谁是谁非已经很明显了,长老说这个话,是为了给赵承玖一次机会,若他老老实实地说出真相,可免受搜魂之苦。
赵承玖定在原地,心中纠结万分。
说了,就意味着承认自己抢占他人功劳,逼迫别人作伪证。
不说,就要遭受搜魂之苦,届时暴露的更多。
其实这两个选择哪个更优已经十分明显,但赵承玖就是咽不下心里那口气。
他姓赵,是白玉京三大家族之一的赵家。
冀星洲这种小地方出来的出身低微之人,就该和他身边其他人一样,将好东西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以寻求自己的庇护。
执事长老见赵承玖迟迟不出声,且眼神越发怨毒,出声提醒:“赵承玖,你呢?”
赵承玖心有怨气,看向执事长老的眼神也是掩饰不住的憎恨,但他还没有蠢到让自己落入更糟糕的境地,咬着后槽牙说:“是他的功劳。”
说完这句话,他眼珠子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他一贯顺风顺水,在外面基本就没受过委屈。
冀星洲,他记住了。
冀星洲将他所作所为全部一一上报给长老。
赵承玖连带着他身边一堆围堵冀星洲的狗腿子全部得到惩罚。
赵承玖作为主谋,自当严惩,其他人也绝不姑息。
借此机会,执事长老打算向掌门提出申请,希望能严惩宗门内欺凌弟子的不正之风,好好肃清肃清歪风邪气。
赵承玖被暂时扣押。
事情结束,冀星洲便打算离开。
临走,执事长老拦下他:“冀星洲,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你若是想拜师,可以考虑考虑来我这里。”
了结一件大事,冀星洲如释重负,听见执事长老的话不由得露出一个笑容:“长老的好意弟子心领了,只是弟子入门不久,尚未考虑好日后该走那条路。”
执事长老点点头:“也是,不过,若是你日后考虑好了,也可以随时来找我。”
“那就多谢长老好意了。”
回去的途中,一位身着蓝衣的年轻女子正在路口来回踱步。
大眼弯眉,细腰小脸,似乎是有什么烦心事,眉毛纠结在一起,神情低落又焦急。
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冀星洲本能地脚尖一转,准备悄悄换一条路走,谁知那女子眼睛尖得很,看见冀星洲眼前一亮,立刻就朝这边走。
眼神中冀星洲身上来回扫荡,见他似乎没什么事,雀跃地叫了一声:“冀师弟,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冀星洲礼貌的叫了一声:“董师姐。”
董黛关心地问:“赵承玖有没有得到惩罚啊?”
“执事长老明察秋毫,自然是给了赵承玖应有的惩罚。”
“那就好。”董黛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
说完这些,她脸上浮起羞红:“既然事情彻底解决,冀师弟想不想出去散散心啊?吃顿饭或者去踏青之类的。”
冀星洲脸上带着疏离又礼貌的笑容,委婉回绝:“董师姐,这几天我想好好休息休息,不打算出门。”
董黛点点头:“是该好好休息,等休息好了再出去也是一样的。”
董黛心里明白冀星洲是什么意思,但追人嘛,肯定要主动一点。虽然现在没有感情,但多创造机会接触,慢慢的,感情不就有了吗。
她不能因为冀星洲一个委婉的拒绝就放弃,否则这辈子都难追到他了。
“你平常不怎么出去吧,我可以给你做向导,我对周围的情况都很熟悉,哪儿好玩,哪儿的东西好吃,哪个说书人说得最好,我都一清二楚。你要是逛累了想吃饭,四六街的知百味就很不错……”
董黛滔滔不绝地讲着,看得出做了很多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