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柳心香和游肃早早地到三春园看望游长海。
游长海身为一个现代人,一点都不习惯自己做事的时候身边有个人看着,一点隐私也没有,就让她们全都在门外待着。
游肃一进来就问:“你房间里怎么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你还在病中,万一出了什么事都没人知道。”
游长海还是第一次见原身的父母,二人在原文中几乎没有戏份,他们二人刚刚过来的时候,他一句话也不敢说,万一不是父母,认错人就尴尬了。
他讪笑两声,解释:“我想清静一些。”
一边说,一边观察二人。
柳心香的声音在他刚刚穿来的时候听到过,观其面容,几乎看不出她生过两个孩子,保养得极好,头上恰如其分地戴着几根钗子,既不过度奢华,又不显得寒酸,看起来十分温柔端庄。
游肃在外谈生意的时候十分圆滑,来了孩子们面前又是一副严父的模样。
平日里他其实一直不太瞧得上游长海,毕竟他从不在正事上用功,成天不是和狐朋狗友招鸡斗狗,就是跟在那位新来的神秘贵人屁股后面拍马屁。
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但总归是自己的儿子,而且她生母早逝,生下他没多久便撒手人寰,他对这个二儿子,总归是要纵容一些,反正也不指望他能撑得起这偌大的家业。
有老大和老三就足够了。
亲眼看见他这副憔悴的模样,还是有些心疼的,尤其是知道他昨夜就醒了,特意叮嘱丫鬟不要声张,怕打扰了他们的休息,心中就一阵欣慰。
他这个不成器的二儿子,终于也懂事了一些。
“那个下人现在在哪里,反了他,敢对主子这么动手!”
说着,他往桌上重重一拍,发出沉闷的响声。
游长海赶忙说:“不麻烦爹和娘了,我之后会好好教训他的,这次是意外,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柳心香还是有点担心:“此子性格太烈,若是应付不来,我叫人去找专门训人的嬷嬷来,训好了再送到你房里。”
别别别!
游长海心中警铃大作,把男主训好了送他房里,他都不敢想自己之后会死得有多惨。
这柳夫人瞧着温温柔柔,说话居然这么猛,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用不用。”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我们不多打扰了,你也多休息休息。”
游肃白天基本上都在外面谈生意,家里全靠柳夫人照看。
柳心香回到沁春园,迎面就跑来一个年轻少女,面容与柳心香极为相似,杏眼桃腮,但多了几分灵动俏皮。
“娘,冀星洲他怎么样了?”
柳心香没好气地拿手指戳游雪馨的额头:“没出息,就知道关心这个,他能怎么样,还不是和之前一样。”
“啊,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又扣了月钱,这会儿肯定没钱买药,要是二哥再磋磨他……”游雪馨光想想都觉得脑袋一阵发晕。
“他只是个下人。”柳心香皱眉,“长得再好看也没什么本事,况且这是老二先看上的,兄妹同抢一个下人,传出去我脸都要丢尽了。”
游雪馨摇头,满脸笃定:“我不觉得,他一直很有毅力,很能吃苦,你知道的,我看人的眼光一直不差,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能平步青云。”
“天底下能吃苦的人多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若是此事过后老二不想要他了,我就去把他要来给你做通房,行了吧。”
“行行行,娘对我最好了。”游雪馨亲昵地用脸颊蹭柳心香。
“阿升呢?”
“大哥在后院练功,我带你去。”
柳心香拍拍女儿挽在自己臂弯的手,说:“为娘可就指望着你们了,你大哥以后是要入宗门修炼的,家里都产业肯定是落在你手上,你也要争气。
等你以后管家了,即便不喜欢老二也别挂在脸上,平白落人口舌,家里不缺那点钱,多养一个人而已,别做得不偿失的事。”
“我都懂,娘你放心。”
……
送走游肃与柳心香后,游长海放松地倒在床上。
还好没露馅,这场病某种意义上也是一场及时雨,世上不乏重病在生死边缘徘徊一遭后性情大变之人。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他这场病,恐怕要很久才能好。
早知道当初看文的时候就不该一目十行,只顾着爽了。
游长海丝毫不怀疑,如果剧情里那些弯弯绕绕发生在自己面前,自己大概率也无法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是的,他只是一个被生活摧残到毫无还手之力的普通社畜,被生活占据的大脑不允许他存储太多东西。
东厢房。
几个下人围在最里面的房间门前吵吵嚷嚷,这是冀星洲的房间。
“兄弟,怎么样了?”
“我这里有药,需不需要涂点。”
几个人的语气真真假假,虚实难辨,分不清是真的为冀星洲感到担心,还是在试探其他的什么东西。
叫了几声,里面没有回应。
“难道是睡着了,要不明天再来吧。”
“是啊,他总不能永远待在房间里,不差这一会儿。”
“可他不起来,活就得分摊到我们头上。”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那你说怎么办,干还是不干。”
几人面面相觑,都没有说话,压抑的沉默蔓延开,最后不知道是谁,小声说了一句:“反正我不干,他这次把二公子伤成这样,二公子肯定不会再要他了。”
其他人没搭话,但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房间昏暗狭窄,只能勉强容得下一个人住,一小张桌子,一把凳子,一个算不上大的衣柜,一张床,就是全部。
沾着血的破烂衣裳被窝成一团扔在地上,冀星洲上半身光着,下半身的裤子也卷到膝盖上方露出青紫肿胀的膝盖,上面涂了一层薄薄的劣质药酒,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他拿着所剩无几的金疮药往手心倒,上半身伏在略显破旧的木桌上,抬着胳膊艰难地撒药,看不见后面,只能半蒙半猜地撒,通过金疮药落在伤口上刺激的疼痛感来判断位置。
他整个背上都是伤,那一小瓶金疮药是肯定不够的,但此时也别无他法。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如何在没有月钱的情况下度过半年。唯一值得庆幸的一点是,现在是春天,半年过后,正好是秋天,如果再晚一点,到了冬天,没钱买炭火和冬衣,就很难熬了。
还有……每个月要往家里寄的钱。
思及此处,冀星洲不由得神色黯淡了几分。
弟弟妹妹们都可以读书识字修炼,只有自己,要早早地承担起养家的责任,来游府做下人。
上一次母亲来拿钱的时候,二弟也来了,他说:“我真羡慕你,能自己挣钱养家,不像我们,什么事都只能摊着手心朝爹娘要,想做什么也得爹娘同意。”
他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说的了,似乎是胡乱讲了几句,把荷包给母亲,然后他们就走了,自己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
“冀星洲,冀星洲,开门,我是三小姐房里的丫鬟秋月。”
外面突然传来低低的敲门声,打断了冀星洲的思绪。
三小姐的丫鬟秋月?
她来做什么,难道是三小姐来给那个纨绔出气吗?如果他没记错,大少爷和三小姐的关系并不能称得上亲密。
他缓缓起身,抓起搭在椅子上的干净衣裳穿起来,往门边走去,膝盖过了一天变得更加疼痛,每走一步都如针扎一般。
秋月心中焦急,三小姐吩咐了不能让别人发现,这地方虽偏,却也不是没人来,万一真有人看见就遭了。
冀星洲打开门,一眼便看见秋月手上拎着一袋东西。
“这些东西是三小姐赏你的,药和银子,不要告诉别人这件事,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秋月看见冀星洲,来不及惊叹于他俊朗的容颜,第一件事便是把东西往冀星洲手里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只要一有动静就随时准备离开。
冀星洲后退一步,摇头拒绝:“我不要。”嗓音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沙哑。
他不愿屈居于游长海身下,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个男人,而是他不愿做这种出卖身体的下贱之事。
三小姐与他只见过寥寥数面,就在这个时候让丫鬟主动过来送东西,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什么心思。
秋月瞪大了眼睛,有些急了:“不行,我回去没法儿交代。”
冀星洲实在是没精力和她纠缠,直接把门关上了,撂下一句:“姑娘请回吧,替我谢谢三小姐的好意。”随后不论秋月怎么说,他都没再回答,仿佛房间里就没这个人似的。
秋月不敢久留,待了一会儿就匆匆离开了。
冀星洲没有立刻开门查看,而是等了一会儿,果然,门外不久之后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能隐约看见一个女子的身影蹲着走到他门前,很快又离开了。
这一次过了很久都没再有其他动静。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一个厚重的包裹正静静地躺在门边,兴许是放在地上的缘故,它看起来比之前被秋月提在手中看起来更大一些。
人已经走了,冀星洲沉默良久,将包裹拿进房间,没有打开看里面是什么,直接拍干净灰放在柜子里。
之后,找个机会还给三小姐好了。
……
三春园。
小月偷偷摸摸地回到游长海的房间,径直走向散着头发,靠坐在床上看书的游长海。
游长海一听见声音立刻把手里的《四海图》放下,迫不及待地问:“小月,成了吗?”
小月略带自豪地回答:“成了,那地方人少,没人发现奴婢。”她完美地完成了二公子布置给他的第一个任务。
游长海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放松不少,递给小月一个赞赏的眼神。
但小月不太明白,为什么送东西还要偷偷摸摸的,如果想补偿,光明正大地送岂不是更好,何苦这样做了好事都没人知道。
“你不知道,他很有骨气的,如果是我给,他肯定就不要了。”
“那公子您图什么呀?您对他好,他又不知道。”
游长海自己也还没想好,初来乍到,他还得好好适应几天,整理整理思绪:“你还小,等你大了就知道了。”
小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想起自己私下收藏的话本子里,那些默默付出的角色,略带担忧地看着自家公子。
帅气,多金,性格好,但无法抱得美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