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老话说得好，一回生二回熟。

经过上次传送的经验教训，白苒与程子贤迅速找到了诀窍，在平稳落地后，甚至有余力扶一把惊魂未定的殷泠泠。

随着他们站稳脚跟，那刺耳的尖啸伴着钟声与黑雾一同消失。

经过这两次的传送，白苒基本认定这吓人的阵仗，只是这公寓传送时的提示音，并不会对传送之人造成什么伤害。

好吧，设置这个传送提示音的家伙，品味真不太好。

白苒在心底里腹诽着公寓，趁着殷泠泠回神的功夫，仔细地打量着一楼接待大厅。

尽管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依旧保持着白苒出门时的样子，但在她看来怎么看都有些违和。

嗯……毯子在沙发上，我的包在我出门之前只拉了一半拉链，椅子上的毛巾……我当时是平铺的吗？

正当白苒皱着眉根据她出门前的记忆，对一楼大厅进行一个找茬行动时，从惊魂未定中醒过来的殷泠泠，一脸兴奋地抓住她的袖子，打断了她的思考。

“苒姐！你破译各城的传送方式了？”

“没有，只是遇到了一些异常事件。”白苒对着她摇了摇头。

“异常事件？”

“我从公司搬出去之后租了这个房子，这房子就跟收容中心里面那些东西一样缠上我了，除了到点传送外，这房子也没什么危险，就先住着。”

白苒知道自己阻止不了殷泠泠的好奇心，比起避着殷泠泠导致她可能因自行接近，而身陷险境，不如大大方方直接把人带进来。

再说，她自己都已经发现有人盯上她了，难道还不允许她做点防御措施？鉴于这公寓恶鬼住户们的攻击方式也与心相空间挂钩，那公司实验室的设备不用白不用。

不过鉴于她已经离职身份尴尬，再加上公司还可能存在内鬼，这种协助不好光明正大的进行。

她需要的是一个信得过的内部熟人，莲十星女士远在他城无法联络，程子贤的身份也不好长期出入实验室，尽管她不想把未成年扯入大人们的弯弯绕绕里，现在也只能让殷泠泠顶上。

被迫承担责任的殷泠泠此时并没有什么自觉性，作为在公司度过少年时期的她来说，这种异常事件在实验室内几乎是家常便饭，不值得给予什么情绪波动。然而，此刻她拉着白苒的袖子，脸上的的确确写满了疑惑和吃惊。

“苒姐，楼上那个，也是被困在这里的人吗？”

“楼上？”

白苒顺着殷泠泠手指的方向一抬头——

一个脑袋从二楼楼梯口探出来，正在鬼鬼祟祟地观察他们几个。

探头的家伙此刻看起来有点像当时来给她糖果的小程，身上裹着白色的被单，两手搭在楼梯的扶手上，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万圣节裹着床单出去狂欢的幽灵。然而它与那些万圣节狂欢之人不同，白色的被单外冒着恶鬼才会拥有的黑色的雾气，一缕一缕顺着楼梯淌下来，像极了垂下的长发。

再加上楼内灯光昏暗，白苒一时半会儿没找到这家伙用来观察的眼睛在哪。

然而，不管幽灵究竟有没有眼睛，它向楼下投射的“视线”是不会作假的。

白苒扶着殷泠泠的肩膀，顺着那股刺目的视线瞪了回去，接着向昨日的漏网之鱼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学着电视剧里的杀人狂魔，对它咧嘴一笑。

二楼楼梯口的脑袋瞬间感受到了白苒的杀意，嗖地一下缩了回去，只听公寓年久不隔音的地板发出咚咚咚的声响，那只幽灵脚步慌乱，连滚带爬，一路逃回了走廊尽头的房间。

然后砰地一声，公寓楼内终于沉寂了下来。

三人面面相觑，之后不约而同地开口。

“唉，这家伙真没素质也不打个招呼。”这是白苒在甩锅。

“你昨晚到底干了什么，能把鬼吓成那个德行。”这是程子贤对着甩锅的白苒指指点点。

“什么鬼？有鬼？你们怎么不叫我带监测仪！”这是科学怪人殷泠泠发出的遗憾悲鸣。

听着这两个人的控诉，罪魁祸首白苒原地摸摸鼻子，她觉得自己可无辜了。

她昨晚只是殴打……净化一下那些鬼，好让它们灵魂纯净前去往生，这是怎么就吓唬它们了呢？再说，程子贤你昨晚听了半宿都没制止，现在放什么马后炮！

“我能出来了吗？”曲瑾怀的声音从帽子里闷闷地响起，他掀开白苒的碎发，从里面飘了出来，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三个身在险境又毫无自觉性的家伙，“那个小孩能听到我说话吗？”

“叫谁小孩呢！”在场唯一的未成年被刺中了自尊心，瞬间跳脚，“我下周过完生日就成年了！怎么看都是你更小！”

“我体型小那是事出有因，你可是从年龄和认知度来说都是小孩！”

“……”

“看来公寓内真的能让普通人看见魂灵。”程子贤看了眼被噎住只得怒视曲瑾怀的殷泠泠，转头看向白苒，“你是怎么知道的？”

“恐怖片原则，你不能要求每个人都给你来一场无实物表演。只是把大门封住，并不会造成什么恐慌，就像打针的时候不少人都会捂住眼睛，有时候看不见就不可怕，更何况只要主人公心大一点，不在意那些异常，那都能当喜剧片看，而这栋公寓就像恐怖片的场地。”

白苒从衣内兜里掏出擀面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她伸手招呼着站在那里的几人坐下，然后继续补充她对公寓的猜测。

“我虽然不确定这栋公寓幕后究竟想要干什么，但就曲瑾怀的描述来看，这栋公寓的幕后和我们研究中心一样，都在收集情绪。”

“情绪？”殷泠泠挨着白苒也坐在长条沙发上，有些不解，“收集情绪公司都需要专门的设备，这栋公寓里我没看到任何的……”

“泠泠，有时候设备并不会表现成设备的模样。”程子贤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一旁，他将公文包放在腿上，掏出昨晚白苒的战利品，“这是昨晚，白苒在你刚刚看到的‘住户’身上得到的结晶。”

“……这么碎应该不是公司流出去的。”殷泠泠看着袋子里细密的结晶粒，犹豫了一下，并没有上手，她将袋子系好，对着白苒点点头，“我明天拿回实验室分析一下。”

“嗯，不过如果不是公司流出来的，那就证明，除了公司，有其他人在研究情绪的应用。”

不知在何处的公寓的幕后，隐秘地在几乎垄断了三十六号城科技项目的公司眼皮底下，进行了如此长的时间的实验，必然是一个情报灵活的组织。

毕竟新城区的建设每一步都落在出人意料的位置，在莲十星的计划下，新城区的全部建设都在公司的掌控下，他们能活动的地区也只有旧城区。

而旧城区未经改造，不会有什么大型科技项目入驻其中，哪怕是一个设备的零件流入其中，都会引来公司监察部门的清算。

“公司有内鬼吗？”程子贤叹了一口气。

“我觉得是这样。”白苒点了点头，“曲瑾怀曾经对我说过，在这栋公寓住时间久了会被污染，而那些污染中就包括了负面情绪。”

她顿了一下继续道：“原本我以为只是他夸大其词，但我和程子贤在昨晚都从那些黑雾中体会到了那种负面情绪。问题在于尽管我们被污染缠上了，它还是没有给我们带来什么影响。”

“那是因为你比较特殊。”因为听不懂他们的术语，一直保持沉默的曲瑾怀此时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你不能把自己作为标准去衡量别人。”

“程子贤呢？或者说，小程为什么能抵抗污染呢？还有你最开始拿来伪装的那黑气，有给你带来什么精神上的动摇吗？”

“那是……”

白苒见曲瑾怀皱起眉，她继续补充。

“尽管没有数据，但我认为这些结晶就是导致魂灵被污染的的原因，它们作为承载情绪的媒介贴在那些魂灵上，将它们困在这里，不断收集它们因无法往生而产出的负面情绪，然后对它们造成污染。”

“怪不得你刚刚说恐怖片原则。”程子贤看向曲瑾怀，“既然这房子出租……他们是想吓唬白苒获得负面情绪？你在这里住着有看到别的租客吗？昨晚白苒揍了那么多恶鬼，他们是死在这里了吗？”

“白苒来了我才醒过来，时间过去多久我都不知道，公寓里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更何况我不光丢了身体，还丢失了大部分记忆。”

曲瑾怀叹了口气，他站在茶几上，双手垂在身侧，显得有心无力，但他还是努力地搜刮自己的记忆，试图给面前几个人一个解答。

“我记得当时的任务书，上面说如果外面有路过的魂灵，会被公寓吸引直接抓进来。而且我觉得，白苒能租到这个房子大概是幕后在针对白苒，毕竟我们昨晚在二楼忙了一宿，也没看见什么尸体。而且在我隐隐约约的记忆中，二楼可没住满，至少没那么多鬼。”

“等一下小精灵，听苒姐和你的意思，你在这里沉睡了很久对吗？”殷泠泠像个好学生一样举起了手。

“对，你有什么问题吗？”

“我在想，如果你睡了那么久还没有被动手脚，那是不是意味着，你其实是实验的一环？”殷泠泠的声音清脆带着一些天真，说出来的话却残酷无比，“如果把这个公寓比作实验箱，当投放了观察对象后，我们只会投放变量，然后观察小白鼠到实验结束，不会轻易干涉小白鼠的行动。你失去大部分记忆，却能记得在公寓里的事情，这是不是让你在这里生存的保证？”

听着殷泠泠这番话，曲瑾怀瞪大了眼睛。

殷泠泠的假设并不是没有可能，曲瑾怀的认知与时代脱节，今天出门逛这一圈对他来说更像是走入了一个异世界。比起沉睡了十几年的“老人”他更像是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人造产物。

这个以科技为首要发展方向的世界哪容得下这些神鬼之说？曲瑾怀如果背靠一个组织，无论过了多久，公司能不知情？

除非那个组织，就是这栋公寓的黑幕。

想到这里，曲瑾怀有些慌张，被否定了存在的他，本能地想要找些证据去反驳提出这一观点的殷泠泠。

然而在这里，他能称得上熟悉的，只有白苒。

被曲瑾怀投射求助目光的白苒并没有接收到信号，她只是盯着茶几的桌角，表情严肃在想事情。

见此情景，曲瑾怀飘到沙发上，拽着她的衣服，试图让她回神。

“我……”

然而他话未出口，整个公寓突然震颤起来。

于夜间完全封闭，禁止出入的黑色巨门上，此刻诡异地浮现出一个白色的漩涡，它从中心朝着屋内拱起，挤压着大门周围雕刻的那些狂喜的人面，让那原本狂喜之色变得扭曲狰狞，像是正在对做出此事的东西，进行恶毒的诅咒。

——有什么东西要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