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金家久违的小家庭聚餐。
金于诣家别墅里的白金色大理石桌上,排开各种各样的美食,除了家常菜,还有一些高端食材,比如松露,鱼翅,鱼子酱......
金于诣家不太有这种饭上桌的习惯,爷爷奶奶年纪大,比较注意营养,一般长辈来了才会摆出这么丰盛的筵席。
四个佣人,金家本来的两个加上爷爷奶奶家的两个,一同在厨房忙碌着。
客厅一尘不染,爷爷坐在主席位置,奶奶和金于诣坐左边,金吴天夫妻二人在对面。
虽然场面比较盛大壮观,但作为家里受宠爱的晚辈,自家人面前他是不着正装的。
他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卫衣,搭配修身的牛仔裤,头发似乎是微微整理过,随意又恰到好处。
金于诣身材本身就好,肩宽腿长,脸蛋更是没话说,加之放假在爷爷奶奶家久违睡了个好觉,精神饱满,脸色红润了些。
爷爷刚从意大利回来,给金于诣带了一个意大利国旗标志的徽章。
金于诣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个了。
说起来,倒不是金于诣喜欢,而是爷爷喜欢。
这种行为好像叫做集邮。
金于诣觉得很无聊,但爷爷不仅要买,还要让他扎在房间最醒目的地方。
因为他说,好男儿志在四方,要心里装得下世界,世界才能容纳你。
金中衡一直觉得金于诣太过礼貌文弱,缺了一点气概,是因为从小没在他身边长大的缘故。
金吴天就比他少了些血性,儿媳妇又是胆儿小的性格,教出来的孩子会少点魄力。
金中衡今年过了七十,身子骨依然很硬朗,把公司开遍全世界是他年轻以来的梦想,现在还在考察中。
“我的大孙子在学校怎么样啊?哎哟哟,看着都瘦了。”
金中衡精气神是年轻的,但是笑起来脸上有深深的沟壑,头发也花白了。
“都很好。”金于诣笑笑,筷子尖尖头夹了几颗小米饭放进嘴里,还咀嚼了几下。
刘兰露:“......”
几颗米不是放嘴里就化了吗?为什么还要咀嚼?
“于诣快多吃点,啊,奶奶知道你学习很辛苦,不能老这么吃这一点。”
说着,她往金于诣的碗里夹了一块鱼肚子。
刘兰露有些责怪地看着沈思青:“思青啊,这孩子从青春期发育开始就吃得少,说了几次让你找营养师。”
“妈,我找了,他还是那样。”沈思青有些委屈,又有些无奈地笑了。
虽说这种场合还不到盛装出席,但衣冠整洁端正是基本的,沈思青今天穿了一件蓝色小香风编织外套,没化妆,但微微整理了头发。
反观金吴天,依旧是一身雷打不动的黑色西装,不远处沙发上安静地躺着公文包,一副整装待发随时会冲到会议现场的感觉。
“吃饭是人的基本需求啊,一个人怎么可能对食物没有渴望呢,只能说你操持家事不够用心吧。”
奶奶低头喝了一口蘑菇汤,淡淡道。
刘兰露是“上个世纪”的贵妇,也是家底丰厚,金家正是强强联合,合并再合并才有了今天的规模。
刘兰露与沈思青不同,她更喜欢穿欧洲古典的衣装,今天不例外戴了个定制的小黑帽子。
要说最随意的应该还是金爷爷,他的polo衫很像沙滩上穿的,米色短裤也是。
在这一家,能够坐在一桌吃饭的,不管多远的表亲,都是利益共同体。
“妈,思青也很辛苦,不要这么说,抚养于诣我们是尽心尽力的。”金吴天一边看着表一边说。
金于诣默默喝了一口汤,不去参与他们的对话。
“要是真的这么尽心尽力,这孩子会一放假就跑到我们这住吗?肯定是有人又为难他了。”
刘兰露年轻的时候不这样,但她现在有了宝贝的孙子了,按沈思青这种淡淡的性格来看,指不定就对她的孙子不管不顾了呢。
沈思青没了胃口,感觉这就是场冲着她来的鸿门宴。
金吴天叹了口气,开始扶额。
四个保姆在厨房里面面相觑,小声地八卦着:“老夫人老爷又开始针对夫人了。”
倒也不是刘兰露针对她,而是对孩子要求更高的人一直是沈思青,不是金吴天,这点两位老人都看在眼里。
“你知道于诣这次考了多少分吗?”金中衡昂起头询问儿子和儿媳。
“爸,他还没来得及和我们说呢。”金吴天抬头和他对视。
“考了......”金中衡思考了一会卡壳了,年纪大了记性容易不好啊。
他咳嗽了一下:“考得很好呢,于诣,告诉他们你考了多少分。”
金于诣从半神游的状态回魂:“五百五十一分,过了一本线了。”
“是吧,考得多好啊,多么让人骄傲的孩子,才转学一个月,就能考出这么好的成绩。”爷爷笑着说。
“只是一次月考而已,之后还会有期中考,期末考,模拟考,要是他没有转学的话,现在都该申请学校了,何须考了又考呢。”沈思青弯了一下嘴角。
“金于诣是我这几个孙子孙女里最聪明、勤奋的孩子,就是你们两个太强势,总想着替他做决定,他才少了魄力,这样以后怎么跟着我学做生意?作为男子汉,应该有自己的主见,他也不能一辈子都听你们的吧,管教他是没错,但是在适当的范围内可以给他一点选择的余地,你们也不要忘了,他不止是你们的孩子,还是金家的,是我的。”
爷爷哼了一声,重重摔了碗筷。
爷爷奶奶总是支持金于诣多于爸妈。
虽然住在同一片,但远水难救近火,管教孩子的同时也有他们夫妻二人的私事掺杂,爷爷奶奶也不能每件事都帮他。
沈思青垂下眼帘:“抱歉爸,以后我不会再说这件事了。”
金家情况比较复杂,如果没有金中衡年轻时的果断和眼光,金家的资产或许会缩水很多。
所以目前还是老爷子的股份和产权最多,金吴天作为最有能力的次子,占第二。
金吴天年轻时严肃沉闷,不如哥哥讨喜,也是最不被看好的,没有威胁的那个。
但金中衡也不是传统封建的人,他认为最有能力的才能接手他的产业。
后来,他与沈思青强强联合,家里有了女主人,沈思青做主住宅买在了爸妈旁边,生下金于诣这个讨喜乖巧的孩子后,金吴天和二老的关系果然越来越近,在家族里的话事权也越来越大。
不得不说,沈思青虽然看着文弱温柔,实际上也有不小的野心和手段。
毕竟也是出身良好的家庭。
而金吴天同样有着常人不可比拟的毅力和想法,正因此,他们才成为夫妻。
“金于诣难道不是我们的孩子吗?父亲母亲,思青是我的妻子,请你们理解她。”金吴天皱起眉。
金于诣小时候,一直到现在,最害怕的就是父亲皱眉。
这次不该回来的吗......
虽然父亲不会对他使用暴力,但每当严厉的父亲做出这个表情,金于诣还是会有紧张感。
父亲比起母亲没有她的温柔,和爷爷奶奶比更少了慈爱,他的陪伴更像男人之间的相处。
“那你们再生一个不就好啦,我说了很多次了,把于诣接到我们身边,你们再生一个管。”奶奶也在旁添油加醋。
“对不起,您的儿子岁数也不小了,没有这个精力,而且精子质量不比年轻的时候,精华有这么一个就够了。”
金吴天用餐巾按了按嘴角,牵起妻子:“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今天有一个慈善晚宴要准备。”
刘露兰:“.......”这小子。
老爸平日里虽非常严肃,但面对爷爷奶奶偶尔也会说出疯狂的话,其中一大半都在维护妻子。
沈思青静静看着金吴天,没有说话。
金于诣有时候觉得,老妈有一种平静的疯狂。
她究竟爱不爱老爸,是他从童年时期就开始探究的,至今没有答案。
但毫无疑问地,老爸很爱老妈。
童年时期,老爸总对他说,要体谅妈妈,妈妈生他很辛苦。
或许是因为这个,老爸才对他格外严厉吧。
“我去劝劝他们。”金于诣搁置下碗筷准备离席。
“算了,不要管这对没良心的家伙了。”爷爷叹了口气:“小子啊,你要在学校好好学,给我在所有人面前争口气,证明你可以,知道吗?”
金于诣:“......相信我,爷爷。”
如果老爸老妈对他的要求也只是争口气就好了。
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的时候,会轻松很多。
但他知道,如果他连“一口气”都争不了,不再优秀听话,爷爷奶奶也会离他而去。
在这个家里,又有谁会无条件爱他。
喜欢聪明优秀的孩子没有错,金于诣生下来也注定会成为这样的孩子。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要强着要强着,就变得特别疲惫。
“想当年,X市还不是这个名字,我是咱们这儿地主家的儿子,手握上千张地契啊,几百个佃户养我们一家,幸好我高瞻远瞩,及时带领全家把经济中心转移到了工厂上面,这不,几年之后,形势就变化了,产业就扩大了三倍啊。这都得益于我去了苏联留学,我父亲总想着让我去美国,如果去了美国,我就不会做出这么理智的决定,金家或许也不再是金家了......”
老爷子嘬了一口黄酒,又开始讲述金于诣已经能背得滚瓜烂熟的老故事。
“妈,你没去晚宴吗?”
金于诣在二楼的客厅里遇见了沈思青,她开了一瓶醇香的葡萄酒。
“坐。”她的声音轻缓,力量却不容置喙。
金于诣坐在了她的对面:“葡萄酒的最佳摄取量不超过三百毫升。”
“我当然知道。”她看了儿子一眼。
一一仔细问过成绩,她轻微皱了皱眉:“为什么不是前十,或者班里第一呢?”
金于诣有种心闷心慌的感觉:“您也知道,在体制内高中考出这样的成绩是很难的。”
特别还是他选了文科。
“所以,当时为什么要转校呢?”沈思青哼笑了一下。
金于诣回避她的视线:“我们好像不用再提这件事了。”
“爷爷很宝贝你,可你是我从小培养的,如果我没有花心思在你身上,爷爷会看见你吗?”她笑了:“不会,你知道爷爷为什么喜欢你吗?”
“嗯,请不要说了。”
这样的话说出来,很伤感情啊。
或许在她眼里,老爸就是强取豪夺的流氓,他是流氓的儿子,爷爷奶奶就是抢走她人生的帮凶。
所以她总是无所谓他们吧。
唯一值得期盼的事情还有一件,在金于诣身上。
“不过你做得不错,要多和你爷爷奶奶走动,将来爷爷能给你的,加上你爸爸给你的,你会成为这个家族的话事人,到时候是收权还是不收,全在一句话之间。”
权,利,真的那么重要吗?
明明他们已经得到了很多,他们已经有很多钱了,一定要做最有钱的那个吗?
金于诣承认,人作为社会动物是离不开钱权的,但一味追求只会麻木,疲惫。
沈思青好像看懂了儿子的意思:“如果这些都不重要,你父亲卧薪尝胆给他大哥当经理的那么多年算什么,我放弃人生嫁人又算什么?你太年轻了,孩子。”
不,这其实都不算什么,是你们自己选择的。金于诣在心里呐喊。
难道有人把刀架在你们脖子上了?
为什么要让我承受,想去权利的中心角逐,就自己去啊。
这个念头在金于诣心里越来越强烈。
不知怎么会这样,可能是压力太大了,可能是和河令卓待久了,变得随心所欲又叛逆了。
河令卓在干什么,他突然很想发个消息给他的同桌。
“妈,你少喝点,我想出去透口气。”
“早点回来。”
她的儿子,好像的确发生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