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不能到处跑,我师父说了,皇上不知所踪,大臣们吵得很厉害。有坏人为了扶持别人当皇上,要把你干掉。”阿皎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可我是太子啊。”陆濯说道。
“正因为你是太子,所以才。”阿皎又比了下抹脖子的动作。
“为何要杀了我呢?”陆濯喃喃道。
“因为你太子啊。”阿皎不耐烦道。
我知道我是太子,若是他们觉得我年纪太小,我也可以把这位置让出去,为何要来杀我呢?难道因为我是太子,就要令他们如此大动干戈地来取我性命吗?
陆濯看向阿皎,阿皎坐在他身侧,此时也穿上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华贵服装。
陆濯托腮看着阿皎的侧脸,看着他浓密的睫毛往下垂着,狭长的剑眉又铰在一起。
也是,他要替自己去死,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呢。
倘若他长得没和我这么像,是不是就不用替我去死了?可他怎么偏偏就能和我长得这么像呢?
“李大人慧眼如炬啊,阿皎这个孩子,究竟是你从哪里找来的?竟和太子殿下长得如此相像!”
李默的属下忍不住感慨道。
他们刚刚被教会了如何区分太子和阿皎,太子是他们重点保护的对象。而阿皎,则是配合他们行动,去抗刺客偷袭的沙包,还是一个比较高级的沙包。
李默压抑不住自己得意的嘴角,说道:“孩子的外貌都是随父母的。我先前就在云音阁里,见过一名长像和皇后极其相似的歌女。她自愿助我一臂之力保护太子。阿皎这孩子和太子一样,都像娘。”
“那名歌女如今何在?”属下好奇道。
“她难产死了,为了纪念她,阿皎的名字也是随她起的。”李默道。
难产死了?是真的难产死了,还是图方便做掉了?属下怀疑地想着。他悄悄打量着面前这个冷峻的男人,觉得他能干出卸磨杀驴的事来。
彼时战事未完,李默身为左军都督府总督,调兵遣将忙得不可开交。战事为先,保护太子的任务就教给了一名叫毕朋的得力干将。
毕朋率领太子卫府的众多侍卫,在咸阳宫秘密布防,将太子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起来,还有一名为阿皎的“诱饵”,吸引刺客的注意。
这就是李默策划的“狸猫保太子”之计。李默很有自信,哪怕自己不亲历亲为,把此事交予毕朋,也一样万无一失。
可这些刺客比他们想象的更有水平。
那夜,咸阳宫的火突然就烧起来了。没人知道那火是怎么在一瞬间燃得那么大的,火烧着整个正殿,连东配殿和西配殿都烧了起来。
陆濯在正殿倒下的最后瞬间跑到院子里。
“阿皎?阿皎!”他从方才起,就一直没看到阿皎的身影,不禁担心起了他,害怕他死在了火海里。虽然他不过是个小小的替身罢了,死了也无足轻重。
但阿皎毕竟是我的替身,身为太子的我肯定要关心下他。陆濯这样想着,忍不住猛咳起来。方才他喊得太用力,吸了不少火场的杂烟,呛得嗓子又干又紧。
“不要乱喊!”一只小手从他背后伸出,捂住了他的嘴,把他拉到水池的假山后。
“阿皎!”陆濯眼睛一亮。看到阿皎满脸黑灰,对自己比这噤声的手势,他也慌忙住了嘴。
“这火,肯定是冲着你来的。”阿皎小声说道。
“你别怕,有那么多侍卫保护我,你肯定也不会死的。”陆濯乐观地说道。
话音未落,就见到两个蒙面的黑衣人从火场中缓步走出,看他们的穿着,不是宫里的人,像是江湖杀手。
俩人赶忙藏回假山后,透过石头的缝隙往外看。
那两个黑衣人在院子里走了走,其中一人说道:“太子卫队已经被咱们的人干掉了,你那边如何?有拦住神枢营吗?”
“火场的位置刚好封死咸阳宫,他们暂时进不来。太子呢?干掉没?”另一人说道。
“我刚刚听到了太子的声音,就在这里,让你们的人帮我一块儿找,赶在神枢营过来前把他干掉!”那人说道。
“他们是冲我来的。”陆濯看向阿皎,小小脸上满是慌张。他毕竟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正是想有人依赖的年纪。如今父皇下落不明,娘亲担忧皇上的安危,整日以泪洗面。他孤身一人在咸阳宫,性命堪忧。
他没有明说,但用几近祈求的目光看向阿皎。阿皎明白他的意思,他想让自己出去,只要这些人干掉了“太子”,便不会在意假山里还藏着个真太子了。
谁让他才是太子呢?而自己,不过生来就是保护太子的工具而已。
阿皎在心里叹了口气。紧接着,他努力地挺起胸膛,舒展开紧皱的眉头,尽力地扬起嘴角,让自己的神情不那么阴郁,能与真正的陆濯更接近些。
“不要怕。”他拍了拍陆濯的肩膀,“我生来就是保护你的。”
“这种时候,不笑也行的。”陆濯小声说道,伸手揉了揉他的嘴角,“哪怕是我,在现在这时候,也笑不出来。”
阿皎坚定地摇了摇头,脸上依旧挂着笑意:“你说过的,我笑起来的时候和你更像。”
“已经够像了,不用再像了。”陆濯眼泪几近夺眶而出。他心里很清楚,阿皎会保护自己,他就是为了保护自己而生的。他是太子,他必须活下去。
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格外难过,尤其是看到阿皎笑的时候。阿皎笑时眉头会飞起来,有几分意气奋发的潇洒模样,分明是很好看的,可他却快要哭出来了。
“你一定要躲好,这里是水池,火烧不过来,等神枢营来了,你就得救了!”阿皎说着,把陆濯用力按进假山的夹缝中,那里有个小小的洞口,只有孩子才能钻进去。
那也是李默精心设计,交代过他的地方。若是危机关头,可以让陆濯躲在这里,敌人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而他,得作为那个诱饵,吸引走敌人所有的注意力。
“你们不是要我的命吗?”阿皎跃到了院子的空地里,大声喊道。
那俩正在四处搜寻的黑影都听到了这一动静,纷纷回头看去。
“这是太子?”一人看着他被烟火熏黑的小脸,不敢确定他是否就是画像上的人。
“甭管是不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把尸体带回去,大人自会辨认。”另一人说道。
“大胆奴才,竟敢怀疑本王的身份!”阿皎装着陆濯的样子,大声地呵斥道。这趾高气昂的模样,甚至比陆濯还高傲几分。
“看那样子是太子没错。”一人说道。
“你们的大人难道没告诉你们,本王手臂上有个月牙形的胎记吗?”阿皎举起手臂,给他们看。
陆濯听得暗自心惊,他没想到阿皎竟做到如此程度,就连自己手上的胎记,也一模一样地复制了过去。
这自然也是李默一手做的。他在阿皎的手臂上,拿热油烫了个和陆濯几乎一样的疤痕,完全能以假乱真。
“他真是太子。”那人看到了阿皎手上月牙形的褐色疤痕,点头确信道。
“你们想杀我可以,但太子若是死在咸阳宫,这里可就变成凶宅了,你们的大人也会觉得不吉利,会指责你们办事不利的。不如带我出宫后再杀,反正我就一个人,又跑不掉。”阿皎说道。
“不如捉活的吧,他一个小孩,肯定跑不了。”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对着阿皎涌了上来,拿绳子把他手脚捆住,抗猪一般抗在身上,往宫外跑去。
他俩也没曾想到,神枢营里有一名艺高人胆大的卫兵,愣是穿过了层层火海,率先跑到咸阳宫里。
“都不准动!把太子放下!”他端着一杆火铳,对那俩正欲逃跑的刺客喝道。
“狠家伙来了。”一人说着,对另一个使了个眼色。俩人忌惮神枢营端着的火铳,便把被捆的“太子”放在地上,装作投降。
就在他们起身的瞬间,手腕一转,宛若训练多次那般一气呵成的,从怀里顺出两枚震天雷。
那名训练有素的神枢营卫兵也未能立即反应过来,俩枚震天雷滚到他和水池之间的位置,轰地一声巨响,水池中央的假山炸得轰然倒塌。
烟尘四起,在俩人面前形成了一道厚实的雾墙。他们赶忙低头捡起方才丢在地上的“太子”,正要出去,只见一个矫健的身影出现在了面前。
那震天雷炸在了水池边上,并未伤及这位神枢营卫兵分毫。他能越过火海闯入咸阳宫,当然是一等一的轻功高手,躲开震天雷根本不在话下。
黑衣人正欲反抗,只听轰鸣声响起。火铳将他的胸膛炸开了花,另一人见事态不妙,转身要跑。卫兵三两步追了上去,抡起手里的火铳,狠狠击打在那人的后脑上。
“没事了。”
烟尘散尽,他俯下身,解开了太子殿下被牢牢捆住的手脚,取出塞在他嘴里的布块。
而“太子”拼命挥动着手臂,指着那尊倒塌的假山,大喊着:“太子在那里!太子在那里!”
“太子殿下,您受惊了,我这就带您出去。”
卫兵摁住了阿皎胡乱挥动的手臂,也没在意他说的话,只当这是孩子吓坏后的胡言乱语。他把阿皎抱在怀里,再次穿过火海,从咸阳宫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