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陵村有几十户人家,赵龙也住在村子里。他为暂居村中的陆血言找了一处落脚地,一个寡妇家。寡妇见陆血言衣衫单薄,便送了她一件自己年轻时穿的颜色鲜艳的衣服,毕竟现在穿已经不合时宜了。陆血言道谢后接过衣服安顿下来。
稍作休整,陆血言便出门去找赵龙。赵龙住的地方就在寡妇家斜对面,只要走到门口就能看到,陆血言远远便看见赵龙正在对面空地上练剑。只见他手持一柄重剑,剑势沉猛,大开大合,每一步踏出都显得十分沉稳有力。陆血言在一旁静静观看,看着看着,却微微摇了摇头。
赵龙眼尖,立刻收剑停步,朗声问道:“陆姑娘,你刚才为何摇头?可是我的剑法有何不妥之处?”
这时,那位好心的寡妇也走了出来,见状连忙打圆场:“哎呀,赵龙,你这话说的!人家陆姑娘说不定就是随便看看,你这专门练剑的人哪能……”
她话未说完,意思却很明显,她以为陆血言只是个不通武艺的旁观者,摇头可能是无心之举,让赵龙别太较真。
陆血言却开口了,声音平静:“赵大哥,你刚才那一招,可是叫做龙啸九天?”
赵龙一愣,点头道:“正是,陆姑娘好眼力。”
陆血言再次摇头:“果然是这招。此招本应是攻势凌厉、一往无前的刚猛之招。然而赵大哥你为人似乎太过保守持重,将这剑招使得过于拘谨。不仅未能发挥此招的全部威力,反而显得有些束手束脚,失了它原本大开大合的精髓。重剑之道,虽重沉稳,但也需有进的意念与气势啊。”
赵龙听得目瞪口呆,仿佛醍醐灌顶,猛地一拍大腿:“原来如此。陆姑娘果然是懂剑的,失敬失敬,不知姑娘可否指点我几招?” 他眼中燃起热切的光芒,显然是想请陆血言下场切磋指点。
陆血言呵呵一笑,摆手拒绝:“不了吧。我手中并无剑。”
赵龙急切道:“不打紧,我屋里还有一把备用的剑,咱们……”
陆血言叹了口气,打断他,语气带着深深的无奈:“赵大哥,非是我不愿与你切磋。实不相瞒,我的灵脉已经被毁了。如今我几乎已是一个废人。此次离家远行,正是希望能寻得一线生机,只是想来是难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赵龙闻言大惊:“什么?你的经脉毁了?你连……” 他本想问“你连剑都用不了了吗?”,但看到陆血言的神色,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等等,陆姑娘,我前些日子在镇上听到一个传说,据说附近曾经来了一位高人,名叫舒不应,他与一位医修朋友曾在此处暂居,在一处山洞中留下了一份剑谱。”
陆血言精神一振:“剑谱?”
“对。”赵龙兴奋地继续道:“他们在洞口设下了三道剑阵,声称只有冲破剑阵之人方能得此剑谱!更关键的是,那洞口刻着一行字:非灵脉损毁者皆不能入。陆姑娘,这不就是专为你这等境遇的人准备的吗?”
陆血言眼中瞬间爆发出希望的光芒,急切问道:“天哪,赵大哥,此言当真?那山洞在何处?快带我去。”
赵龙也是个爽快人,二话不说,当夜便带着陆血言直奔后山。果然,在一处隐秘山坳找到了那个山洞。洞口石壁上刻着的字迹虽已有些模糊,但上面的字样依然清晰可辨。陆血言上前仔细摩挲辨认,确认无误后,心中笃定,便要入洞。
赵龙连忙拉住她,担忧地提醒:“陆姑娘,千万小心,这洞里的阵法邪门得很。前几天我也曾试着闯进去,结果刚踏进去就被一股大力震飞出来,摔得七荤八素的。”
陆血言点点头:“赵大哥放心,我会小心的。”
赵龙将自己的重剑递了过去,让陆血言小心行事。陆血言接过沉甸甸的重剑,掂量了一下,郑重道:“赵大哥,我们会没事的。”
赵龙抱拳道:“好,我在洞口等你。”
陆血言深吸一口气,持着重剑,毅然踏入漆黑的山洞。洞口一片死寂,伸手不见五指。她刚深入几步,脚下似乎触动了什么,四周突然光芒大盛,无数道由凌厉剑气或能量凝聚而成的光剑凭空出现,从四面八方朝她激射而来。
陆血言虽经脉被毁,无法动用灵力,但她天赋异禀,眼力极佳,身法更是迅捷如风。在黑漆漆的环境中,他凭借敏锐的感知和本能反应,手中重剑舞动如轮。
只听一片密集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重剑在她手中仿佛化作一面坚不可摧的盾牌,将袭来的光剑尽数格挡、击飞。
等到光华散尽,第一阵破!
陆血言心中暗忖:“赵大哥是怎么被弹出去的?难道这剑阵会感应灵力?一旦有人试图运功抵抗,便会触发更强大的反击阵法?而像我这样毫无灵力之人,反而只需凭借纯粹的技巧和反应便能通过?这设计……原来如此,果然是专为灵脉损毁却仍有武学根基之人所设。”
想通此节,她信心大增。
她继续前行,来到第二关。眼前出现了一个持剑的木质机关人,静静地矗立在通道中央。陆血言谨慎靠近,刚踏入其感应范围,那木人眼中红光一闪,机关瞬间启动,手持木剑便朝她攻来。
木人招式精妙,力道沉猛,陆血言以重剑相抗,打得异常艰难。她心中暗惊:“好厉害,若非我无法动用灵力,这木人感应不到能量波动,攻击未至最强,恐怕我早已落败。”
她凝神应对,凭借精妙的剑术和重剑的威势,终于抓住一个破绽,将重剑猛地刺入木人的核心枢纽。
木人剧烈地颤抖了几下,轰然倒地,不动了。
陆血言松了口气,擦去额头的汗水,继续向前。
第三关,目标已近在眼前。一本薄薄的册子静静躺在石台之上。陆血言快步上前,只见石壁上有几行刻字:
欲练此功,必先灵脉尽毁!
练此功者,需历烈火焚身之劫,痛楚难当,生不如死!
无法坚持者,速退!
陆血言目光坚毅,咬牙道:“都走到这一步了,我岂能退缩?纵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闯!”
他毫不犹豫地伸手抓向那本剑谱。
就在指尖触碰到书册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感猛地从掌心传来,瞬间蔓延至全身。仿佛有熊熊烈火从体内燃起,要将她烧成灰烬,剧烈的痛苦让她几乎窒息。
“是那木人,交手时它喷出的药粉。” 陆血言瞬间明白过来。
这第三关的考验,就是这焚身之痛,考验的是她求生的意志和忍受痛苦的极限。
她没有退缩,更没有放手。她死死咬着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对抗着那焚身蚀骨的痛楚,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我要变强!我要拿回失去的一切!”
在仿佛要将灵魂都烧尽的烈火煎熬中,她终于将那本薄薄的册子牢牢抓在了手中。
就在书册离台的刹那,那恐怖的灼烧感如同潮水般退去。巨大的痛苦和消耗让陆血言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陆血言悠悠转醒。身上的灼痛感已经消失,她发现自己躺在地上,那本救命的剑谱就在手边。她挣扎着坐起,拿起剑谱,迫不及待地看向封面。
然而,映入眼帘的书名却让她瞬间目瞪口呆,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只见封面上赫然写着六个大字:《咸鱼翻身手册》。
陆血言一阵恍惚:“咸鱼翻身?这……这真是剑谱?赵大哥没听错?还是那位舒不应高人在戏弄人?”
她心中惊疑不定,急忙翻开扉页。只见扉页上再次强调了“非灵脉损毁者不可练”,并警告练功有巨大风险。
她跳过警告,直接翻看后面的内容。刚看了不到十页,陆血言的眼睛就亮了起来,心中的疑虑一扫而空!这看似荒诞的书名之下,记载的剑术心法却精妙绝伦,直指武学本源。
这心法的核心在于它完全摒弃了传统的以灵台、灵脉储存和运转灵力的方式,它教导修炼者理解灵力的本质,是生命本源,是天地之气,是意志的延伸。对于灵脉尚存者,他们本能地依赖灵脉,这套心法反而成了桎梏。
但对于像陆血言这样灵脉尽毁、灵台废弃之人,这套心法却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它引导修炼者用心去引导、凝聚它们,让力量由心而生,随心而发。
陆血言心中豁然开朗,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涌上心头。她瞬间拿起手边的重剑,按照手册上描述的入门心法和剑招,下意识地挥舞起来。
“呼——”
重剑破空,带起一阵沉猛的风声。虽然动作还有些生涩,力量也远未恢复,但陆血言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顺畅感,仿佛堵塞的河道被强行冲开了一个口子,虽然微弱,但力量终于再次在体内流转了起来。
“成了。” 巨大的喜悦淹没了她。
接下来的三天三夜,陆血言完全沉浸在《咸鱼翻身手册》的玄奥之中,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就在山洞里疯狂地演练、体悟。饿了渴了,就饮山洞石壁上渗出的水滴。她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了这唯一的希望之中。
三天后,陆血言终于走出了山洞。他手持重剑,虽然面容憔悴,但眼神却锐利如鹰,整个人的气质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直在洞外焦急守候的赵龙,看到她活着出来,几乎喜极而泣:“陆姑娘,太好了!你终于出来了,我、我差点以为你……”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
陆血言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真诚的笑容:“赵大哥,多谢,我没死,而且……我拿到了。”
她将重剑郑重地递还给赵龙。
赵龙接过剑,连连摆手:“没事没事,剑算什么,你人没事就好。对了,这几天我也没闲着,帮你去找过你那柄丢失的木剑,可惜……还是没有下落。”
陆血言此刻心中已被这新得的机缘充满,对木剑的执念也暂时放下了。她满心热忱,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继续钻研这神奇的功法。向赵龙道谢后,她便匆匆回到寡妇家中,立刻投入到更深入的修炼中。
又过了两天。这天夜里,一轮硕大的圆月高悬天际,清辉遍洒。陆血言正在屋中按照手册心法行功,突然,一股熟悉的、却猛烈了数倍的灼热感猛地从她灵台处爆发开来。
“呃啊——”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比在山洞中承受的还要恐怖十倍,仿佛有岩浆在她经脉的残骸里奔流,陆血言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如血,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整个人蜷缩在地,痛苦地嘶吼着。
巨大的动静惊动了隔壁的寡妇。她慌忙跑过来查看,见到陆血言的惨状,吓得花容失色:“陆姑娘,你怎么了?没事吧?” 她立刻转身冲出去大喊:“老赵!快来看看,陆姑娘出事了!”
赵龙闻声飞奔而来,看到陆血言在地上痛苦翻滚、浑身滚烫的模样,也是大吃一惊。他试图运功帮其压制,却被陆血言挣扎着阻止:“别……我能……挺住……”
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
赵龙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血言紧咬着牙关,汗水浸透了衣衫,断断续续地解释:“是剑谱。”
这就是这本剑谱需要承受的痛苦,她感觉意识都在剧痛中开始涣散,视线变得模糊。
赵龙看她痛苦欲死的模样,心疼地劝道:“陆姑娘,太痛苦了,要不……要不还是算了吧!”
陆血言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带来一丝清明。她涣散的目光中爆发出惊人的执念:“不……行!” 爹娘的嘱托、水中流的冷眼、范雪阳的嘲笑、自己曾经的剑道辉煌……一幕幕画面在她濒临崩溃的意识中闪过。
我不能就此认输,我还没有报仇……还没有拿回属于我的一切。一股强大的求生意志和不甘从灵魂深处涌出,支撑着她与那焚身的烈焰对抗。
陆血言拼命集中精神,按照手册中的方法引导那股狂暴的热流。然而,这痛苦实在超出了她此刻承受的极限。终于,她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只能隐约听到寡妇惊慌的哭喊和赵龙焦急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