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施坦因和诺诺离开了教室，播音系统开始播放一首Michael Jackson的《Beat it》，劲爆的摇滚乐在教室里回荡。

“他们会用节奏强劲的音乐掩盖龙文，你要集中精神，仔细听一个低音区的副旋律，那就是龙文咒文。别人在共鸣时会出现‘灵视’效果，会有异常表现，你别慌，不共鸣没灵视都没关系，听清之后照抄我给你的答案就行。”芬格尔的话果然应验了。

路明非背了一晚上，还在小臂上打了草稿，深感胜券在握。音乐下的吟唱，他只听了一半就明白了，这是“言灵·先知”。

在动笔之前，他环顾四周。

教室里气氛诡异。有的人呆呆地坐着，像一具死尸:有的人在走道里拖着步子行走，仿佛行尸走肉；一个女孩跳上讲台，在白板上不停书画；另一个女孩高喊一声哈利路亚，翩翩起舞。

群魔乱舞中，那个冰雕般的女孩，腰背挺直如细竹，和路明非一样正常。

还有小幽灵，她也很正常——

个头啊！

只见她整个人软绵绵地趴在桌子上，半边脸颊贴着冰冷的桌面，面容恬静，呼吸匀称，就这样睡着了，好像童话里被施了魔咒的睡美人公主。

在听清音乐下的神圣吟唱时，阮雨铃眼皮一沉，眨眼间，又来到了这个水天一镜的世界。

她站在一片纯白的虚无之中，脚下是镜面般的水，天空倒映在其中，无边无际。没有风，没有声音，就连她的倒影都看不见。

她试着迈步，脚下泛起一圈涟漪，走过的地方只是微微荡漾，便恢复如初。

和上一次一样，她试图再次寻找出口，但无论从哪个方向走，看到的景色都极其有限，几乎一模一样。

1954年，加拿大麦吉尔大学的心理学家进行了第一次“感觉剥夺实验”。受试者被关在一个隔音、纯白色的房间，要求是除了吃饭和上厕所外不能随意走动，结果导致了他们陷入严重的认知障碍、幻觉以及精神崩溃。

据她估算，这里的时间流速是外界的数倍，这也意味着，她还要在这里待几个星期，乃至几个月。

还是……不行吗？

明明已经很努力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

背后传来其他人的声音，她惊讶地转身。

那是个看起来乖乖的男孩，脚上白色的方口小皮鞋，不可避免地被水沾湿了，一身黑色的小西装，戴着白色的丝绸领巾，睁着一双炽目的黄金瞳，正在对她眨眼睛。

这男孩……似乎长得有点像路明非。

“你是……谁？”

“我叫路鸣泽。”

这是个令她意外的回答，她记得路明非有个表弟，就叫这个名字。那是个肉乎乎的小胖墩，跟眼前的男孩比起来简直差远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阮雨铃问他：“你为什么在这里？”

他微微一笑，向她伸出手：“我来接你啦，去你应该去的地方。”

她犹豫了：“我……应该去的地方？”

路鸣泽没说话，主动牵起她的右手。彼此接触的那一刻，世界开始产生倾天覆地的变化，无数苍白的手掌自水底钻出，如藤蔓般攀上她的腿肚。

眼前的天空与水逐渐翻转，他们悬浮在半空中，脚底已是一片汪洋。阳光则变得越发刺眼，最终成为了远方海底深不见底的漩涡。

男孩挥舞起另一只手，物质在他手底重塑。

他们落脚在一艘由水组建起来的巨舰，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船舵上，轻轻地转动。

亮眼的丝线从漩涡里钻出，像无数细小的银蛇游曳而上，在手心烙下冰冷的触感。

“这是……”阮雨铃想要抽回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他牢牢地扣住，他的掌心烫得惊人，让她仿佛同时感受到了冰与火。

路鸣泽歪了歪头：“姐姐，不要动。”

这一句称呼让她顿时面红耳赤，而他的声音还在继续，片刻也不停歇。

“看好了，它叫做——

“命运的轮舞。”

缠绕的丝线发出耀眼的黄金光芒，碧蓝的天空骤然黯淡下来，变成了星海，在虚空中划出璀璨的轨迹。阮雨铃看见她的脸出现在每一颗星辰表面，无数的“她”睁开了双眼，冰冷的视线投下来，毫无感情地看着掌舵的两人。

她被这一幕深深地震撼，回过神来才发现，男孩不知何时已经放开她的手，孤独地站在舰尾。

见她回头，他露出一个诀别的笑。

“不要走！”

仿佛预感到了什么，阮雨铃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猛地一攥，发出撕心裂肺的疼。

“别难过，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他说完，优雅地行了一礼，然后化作星星的碎片，在原地留下一副光彩夺目的星图。巨舰、星海、银线，一切都在离她远去。阮雨铃感到自己正在极速下坠，是如大梦初醒般的失重感。

“唔……”她睁开眼睛，音乐震耳欲聋，泪水让压在身下的稿纸变得湿润，而上面已不再是一片空白。

路明非从椅子上暴跳起来，浑身冷汗，仿佛撞破一层黑暗的膜回到了现实里。诺诺正用力地拍着他的脑袋，小幽灵在一旁担心地望着他。偌大的考场里只剩下他们几个。在诺诺的督促下交了卷，赶去餐厅吃午餐。

穹顶正中央挂着树形的吊灯，每片叶子又是一盏水晶制的小灯，花岗岩的墙壁上是欢迎新生入学的拉丁文字样。

芬格尔就坐在餐桌尽头，朝小师妹打招呼。

阮雨铃腼腆地笑着回应。虽然已经在卡塞尔学院待了三个月，但正式和他有交集还是头一回。

芬格尔冲她眨了眨眼，毫不吝啬对她外表的赞美：“小师妹，长得可真漂亮。”

“谢谢学长。”她轻声回应道。

路明非在旁边翻了个白眼：“师兄，你别吓着人家。”

“怎么会呢！？”他夸张地捂住胸口。

阮雨铃低头看着盘子里的烤猪肘子、土豆泥和酸菜，机械地用叉子戳了一块肉，金黄酥脆的外皮滋滋冒着油，可她的思绪却飘回了考试时——水之巨舰、星之海、还有那个自称路鸣泽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