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容随和霍千刃的茫然震惊，李长欢就要镇定得多。

她立即提着剑，身影一闪，就消失在了小院里。

容随和霍千刃对视一眼，也赶忙跟了上去。

在他们往那边赶时，锦桑城中的百姓也在纷纷往那边赶。

直到这时候，容随和霍千刃才发现，这些平日里摆摊卖菜，做饭拾掇家务的城民，竟然一个个都是身怀修为的好手。

面对这样的变故，没有一个人往外跑，全都拿着武器，朝变故发生地冲去。

他们最终停留在了一片一望无际的冰原之上。

冰原裂开一道缝隙，那漫天的黑气就是从这裂缝中渗透出来的。

在黑气中，掩藏着数不尽的怪物。

它们没有实体，只有一个个黑气凝聚而成的黑团，在中间张牙舞爪，在冰原之上肆虐，残忍的啃咬着赶过来的城民。

他们赶到时，李晏宵已经带着人，与这些黑团奋战在了一起。

那密密麻麻的黑团，啃咬在骨头上时发出的咯吱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霍千刃唇齿发寒。

“这……这是……深渊恶魔……”

容随呼吸一滞。

深渊恶魔，即便是“他”接触修仙界不深也知道。

这些深渊恶魔没有实体，以人类的欲念为食。

它们没有思维，只有进食的本能，实力不强，却因没有实体，而达到了几乎不死不灭的境界。

没人知道它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只知道这些深渊恶魔一出现，便让大陆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深渊恶魔……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容随没办法回答霍千刃的问题。

他敏锐的觉察到，这场变故，恐怕就与怀锦会弃了酬情，改了道有关系。

他心下着急，哪怕明知改变不了什么，也还是焦急的在人群中搜寻着李长欢的身影。

可漫天黑气弥漫，什么也看不清。

耳畔全都是城民的惨叫声被撕碎，粘稠的血液从黑气中一点点流淌出来，下一瞬，又被黑气涌上，将那些血液吸食殆尽。

城民的惨叫声，凄厉的冲锋声，深渊恶魔那尖锐的尖啸声，盘旋在冰原之上。

这样惨烈的一幕，看得人唇齿发寒。

容随发了疯的冲进黑气中，妄图找到那个熟悉的人影。

在这样悲壮惨烈的场面下，霍千刃也无法保持平静。

他本能的挥剑朝深渊恶魔砸去，意图救下被黑气缠绕啃噬的城民。

可就和之前一样，他所有的攻击都落了空。

别说攻击深渊恶魔，他连将城民从黑气的纠缠下拉出来都办不到。

“他娘的！”

以往在他眼前活生生的人，一个接一个死去，连尸骨都没能留下。

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或放弃，或逃跑。

哪怕相比深渊恶魔，他们太过渺小，也还是尽着自己的绵薄之力，阻拦着深渊恶魔的脚步。

霍千刃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现在的心情。

愤怒？悲伤？无力？

或许都有吧。

容随紧紧握着拳，在黑气中穿梭。

终于，一道纯粹的剑光闪过，短暂的照亮了这黑气冲天的冰原。

容随心头一跳，没有任何犹豫，朝着那道剑光狂奔而去。

“城主！求救令发不出去！”

刚到这边，就听到一个绝望的声音响起。

前方，李晏宵握着长剑，护着身后的子民，一剑一剑，与深渊恶魔厮杀。

李晏宵依然是那副花枝招展的打扮，只是他脸上的不正经已经尽数收敛，眸光沉重。

他抬起一根手指，抹掉脸颊上沾染上的黑血，整个人看上去带着几分肃杀。

“发不出去也得拦！”

看上去倒是有了几分城主的可靠模样。

容随微楞。

他没想到，那道熟悉的剑气，居然不是来自李长欢，而是李晏宵。

隐隐中，容随似乎明白了，她师承何方。

早该想到的，只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李晏宵给人的感觉……

容随没再看李晏宵，转身继续去寻找李长欢。

好在没让他再找太久，很快他就找到了她的踪影。

和李晏宵一样，李长欢手执长剑，镇守中心，神情冷漠，一剑一剑劈杀着从裂缝中冒出来的深渊恶魔。

李家三人，一人守一方，将大部分的危险都阻拦了下来，自己承担着，尽力不让这些深渊恶魔逃窜到外面去。

但是……这些恶魔实在是太多了。

它们没有实体，没有思维，不知疲倦，不知惧怕，被打散了一波，很快又会有新的一波冲杀上来。

源源不断，杀之不绝。

纵然李家三口实力强劲，也架不住这样连绵不断的攻击。

终于，身为法修，近战能力较弱的江晚棠率先支撑不住。

她法力枯竭，体力极具下降，一个不留神，被深渊恶魔钻了空气，漫天黑气朝她涌去。

容随心头一跳，下意识拔剑。

可结果，和霍千刃之前是一样的。

他拦不住，救不了。

好在有一道凌冽的剑光及时赶到，将这些黑气都阻拦在外。

江晚棠安然无事，只不过是脱了力。

她也没有逞强，得救的瞬间，就隐到幕后，在护卫的守护下，稍作休息。

而分出了一道剑光的李长欢，情况却更加严峻。

她只来得及担忧的看了眼江晚棠，根本抽不开身过来，就又陷入了新一轮的战斗中。

容随能看到，她挥剑的动作渐渐麻木，尽管还是没有偏差，可她已经累了。

也是……

距离深渊恶魔破开封印而出，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她不眠不休，一刻不停挥剑半月，哪怕是铁人也坚持不住。

不仅是她，那些城民早就坚持不下，数万人参战，如今还存活在战场上的，也不过数千人。

李晏宵和江晚棠夫妻，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他们的法力早已耗尽，只能凭借本能还在挥剑。

容随看得揪心不已，却又无能为力，只能不断祈祷着，外界那些宗门赶紧发现不对，赶来帮忙。

可惜……

他的祈祷，都落了空。

就如同当年亲身经历了这场恶魔席卷的锦桑子民。

这半个月来，他们没能等到外界的任何援助。

所有人都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可是他们不能退。

锦桑之外，便是大陆。

一旦他们退却，这些深渊恶魔便会去到大陆之上，肆虐掠夺凡人的生命。

而更让人绝望的是，冰原上的裂缝再次扩大，更多的深渊恶魔倾巢而出。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李晏宵微微上前一步，江晚棠立刻觉察到他想做什么。

“你……”

李晏宵回头看了她一眼，扬起一个不正经的笑意，风流恣意。

“棠儿，怕么？”

江晚棠沉默几秒，忽而温柔一笑。

“怕什么？”

李长欢意识到他们要做什么，难得失了态。

“阿爹阿娘！”

李晏宵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叹息。

“长欢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要肩负起锦桑的未来呀。”

李长欢红着眼，不断摇头，握着剑的收紧。

“会有别的办法的！”

李晏宵只是笑，薅了把她的头发。

“等不到了。”

他的动作，让容随楞在原地。

以往和怀锦相处的画面，一幕幕闪过。

她会在他跟她闹小脾气的时候，伸手薅一把他的头发。

以前觉得，她摸他，是把他当成了小狗一样撸。

可现在……

容随眼底莫名发酸。

李晏宵和江晚棠夫妻二人，不舍的看了眼女儿，互相搀扶着，携手往冰原裂缝中走。

“阿爹阿娘！”

李长欢以剑抵着身子，挣扎着想要起来拦下他们。

可她实在太累了。

半月来一刻不停的挥剑拼杀，让她此时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她无力阻止。

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晏宵举起剑，用最后的力气，挥出一剑。

那一剑如长虹贯日，剑气锐利，带着冰与雪的凛冽，逼得黑气都退避三舍，露出黑气弥漫之下的缝隙。

趁着这个时间，江晚棠抬手掐诀，一道道流霞般的法力打出，覆盖在裂缝之上。

嘭——

江晚棠以自爆爆发出来的强劲实力，强行封锁住了大半裂缝。

嘭——

李晏宵与本命剑同时自爆，炸得黑气翻涌。

那浓稠的黑雾，似乎都淡了一些。

深渊恶魔不会死，可它们却能被削弱实力。

要想再恢复实力，它们只能不断吞噬，重新温养。

李晏宵以自爆，将深渊恶魔的实力整体削减，给李长欢他们争取到了更多的机会和时间。

李长欢呆呆的看着自爆的方向，眼角划下一滴清泪。

这是容随第一次见到她这样脆弱的模样，只觉得心脏都被揪起。

“少主……”

李长欢垂眼，再次握起剑，撑着身子站起来，长剑一挥，语调冷漠。

“杀！”

“是！”

她承担起了少主的责任，身先士卒，率先冲进了黑气中，冷静的挥剑，将黑气绞碎。

可容随却看得分明，她握剑的手在抖，站立几乎不稳，好几次，都险些跌落在黑气之中。

容随根本不知道她是怎么撑下来的。

这些深渊恶魔，哪怕实力已经被削减大半，但数量众多，只凭李长欢与护卫，根本阻拦不住。

还是有恶魔找到空子，跑到外围。

一个又一个城民拿着武器冲上去，铸成人墙，抵挡着深渊恶魔前进的脚步。

到最后，就连那些躲在城中的孩童，都拿着自己的木剑，冲了上来。

死去的城民越多，那些深渊恶魔的实力也就越强。

它们甚至还开始吞噬同类壮大己身。

眼睁睁看着锦桑的子民一个接一个倒下，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李长欢身上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接近他所熟悉的怀锦。

李长欢突然转身往里走。

“少主！”

护卫拦在她身前，满眼焦急。

“少主你要做什么？！”

李长欢垂着眼，神色漠然。

“自爆两次无法解决，那便再自爆一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