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淡淡地转过头来,“知道我身份的人并不多,你想干什么?”
她始终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大抵是经历了太多起伏,到如今再没什么可失去了,才如此淡然无畏。
“我想帮你复仇。”我话说到此处,她终于皱了皱眉头,抬起头来看着我。
她的表情凄凉,双眼无神,默默了半天才苦笑道,“帮我?哈哈哈。”
她缓缓站起身来,看着门外的镜湖,“苍天有眼呐。”
她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神哀怨犀利,“你是来对付胡荣的,对不对?我就知道,胡家倒了,他也就不远了,他倒了,霍停云也就不远了。”
她忽然发疯似得冲向我,双手撑着桌子,喃喃道,“霍停云、我要亲手杀了霍停云!”
看着如今这般疯魔的一个女子,我很难将她与曾经的江宁霍家大小姐联系到一起。
江宁霍家,江南最大的布商。
十多年前,十六岁的霍家大小姐霍依依不愿听从父母的安排与江宁织造局的公子联姻,强行与其贴身护卫霍停云在一起。
“爹、娘,你们逼我我也没用,我跟停云,我跟停云......早就有夫妻之实了!”
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的这番话,气得从小宠爱她的爹爹狠狠赏了她一个耳光,也让她得以如愿与霍停云成亲。
他的侍卫入赘霍家得了姓叫做霍停云,他为了保护霍依依不受盛怒下的父亲的伤害,挨了好几顿毒打,依旧没有改变心意。
霍老爷没有儿子,只有霍依依一个女儿,他看这个女婿对女儿这般爱护,又踏实肯干,便渐渐地将家族里的生意交给了他打理。
霍停云果真不负众望,短短几年时间便将霍家布庄的生意拓展到了整个江南,利润翻了好几番,与此同时,他在家中的地位也与从前不一样了。
“停云,喝口茶吧。”
霍停云外出商谈回来,一身的酒气,霍依依给他端了一碗茶,却被他抬手打翻。
“哎呀,你做什么!”她愤怒地瞪着他,这些年她早已经受够了他的冷淡。
“我做什么?”他抬起头来看着她,笑得可怕,“霍依依,你还以为我是你们家的奴才呢,跟我大喊大叫,阿!”
说话间他已经抓起了她的乌发,将她拉到窗边一顿拳脚相加,丝毫不顾她的叫喊与求饶。
夜半,他安然地躺在床上酣睡,而她却缩在墙角,带着满身青紫的伤痕瑟瑟发抖。
她跑去跟爹娘哭诉,可这时又有什么用呢,她爹爹无奈地叹了口气,“如今我们一家全仰仗他过活,你便忍忍吧。”
她从此在他面前都小心翼翼,可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不会再善待她。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从没断过,严重时,甚至都站不起来。
可是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家族的产业在他手里,就连官府中也有他的关系。
她在煎熬中度过每一日,期盼着有朝一日能重获新生。
他的生意越做越大,新上任的两江总督胡荣那里需要打点关系,他的资金周转不过来,便打算卖掉霍家祖宅,这就样与霍家两老起了冲突,失手将人打死。
她的最后一丝光也熄灭了。
霍停云要跟胡荣结亲,便将她卖到了青楼,她在那里受尽屈辱苦楚,熬到了人老珠黄无人问津才被扫地出门。
重新见到外面的世界,她手足无措,就变得跟个疯女人一样被外面的世界到处排挤随波逐流。
她流浪多时,终于在千面村外的镜湖湖畔找到了一个废弃的渔棚,守着她残缺的人生。
“当初他花言巧语哄我,不要我去联姻,还出主意让我......哈哈哈哈哈哈。”
她大笑着,眼中含泪。
“你想知道什么,只要能让他死,我什么都告诉你!”
望着眼前被仇恨所吞噬的女子,我无奈地叹了口气,“霍停云与胡荣勾结,有没有留下过什么证据。”
“证据?”她冷笑一声,“他给那些官员送钱,每送一笔,就要在账上记一笔,那账本从前一直藏在霍府书房下的暗室里,这么多年来,知道此事的人除我之外都死光了,他应该不会转移位置。”
“那账本长什么样?”
“一个方形的黄皮本子,大概两尺长,那账本还是我爹给他的。”她咬着牙,红着眼,泪水夺眶而出。
该知道的信息我基本都知道了,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他警惕心极高,霍家又与官府勾结,你可千万别被他抓到了!”
走出门前,她忽然对我喊道。
“好几个查他的人都死了,你要是被抓了,可别供出我。”
她瞪着我,浑身颤抖着,既害怕又激动。
霍家的防守很紧密,然而于我却如庖丁解牛,游刃有余。
我偷偷摸进书房,按霍依依的指示转动书架中间的花瓶,打开了暗室的门。
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上了锁的大箱子,我看了看暗室出口的尺寸,这个箱子根本就搬不出去。想来这么重要的东西,钥匙应该是霍停云随身带着。
我没有开锁的技艺,只能先退了出去,找到风满楼江南分舵的人帮忙。
这个要帮我的人叫步于飞,从前是一个飞贼,在朋友的介绍下加入风满楼。
他轻功不太好,要带他潜入霍府不是件容易事。
“你一个姑娘家,要潜入霍家偷账本,开玩笑的吧?”
他不知道我的身份,只以为我是风满楼的一个顾客。
我白了他一眼,“一会儿你要是被人发现了,可别哭喊着让我救你。”
还好,他虽然嘴上不靠谱,但也算听指挥,跟着我勉勉强强混进了书房的暗室,只是在拿到账本出来时翻了个跟头。
“什么人!”
这一声响动惊醒了霍府的人,他们举着火把和刀刃满城地追赶我们。
“我不行了,跑不动了,你快走,到清溪酒楼去。”
我眼见着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而他又气喘吁吁地跌坐在地上,只得无奈先抛下他。
我凭着轻功在屋檐墙头上穿行,很快便甩开了追兵进到了清溪酒楼。
这里也是风满楼在江南的情报据点,酒楼的老板娘便叫浅清溪。
他们抓了步于飞送进官府受审,多日没有消息传出来。
“水路查的紧,你要想将账本送出去只能走陆路,我派人掩护你。”浅清溪这样对我道。
“那步于飞呢,他怎么办?”
她面露难色,“最近不好过,官府那头肯定不会放过我们,日沉阁又死死盯着我们想抓住把柄......”
“日沉阁?”我打断了她的话。
她点了点头,“我们是老对头了。”
“他们与胡家有关系吗?”
“不好说。”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当务之急是赶快把账本送往京城让陛下派人前来彻查,才能抓胡荣一个现行,否则晚了他就该想办法脱身了。
我将账本递给浅清溪,“我现在不能走,你派个靠得住的人将账本送回京城交到符丞相手中。”
她点了点头,转身便准备去办。
“记住,一定要靠得住。”我又嘱咐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