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菜馆在一条老街尽头，灯笼是旧的，门口冒着油烟香气。

两人推门进去的时候，正值晚饭高峰，空气里是翻炒干辣椒的香。暖气充足，落地窗模糊了一层薄雾。

服务员带他们穿过嘈杂的人声，领到靠近中间的一张木桌。

盛滢走在后头，穿着一件深灰色风衣，脚下是平底靴。她个子很高，肩背挺得直，走路不快，但姿态从容。让人很难忽略她的存在。

他们刚坐下，还没翻开菜单，隔壁桌的动静就传了过来。

几个年轻的外国学生围坐着，激烈的讨论菜单。

“Is this the one that almost killed you last time?”

“Yeah—boiled fish, chili oil, numb for two hours.”

“What’s that?kou shui chicken?… doesn’t that mean spit?”

菜单是全中文的，他们几个用着翻译软件一个个字翻译，翻译到口水鸡愣了一愣，神情无助又好笑。

盛滢听了一会儿，没多想，站起来走了过去。

“Do you need help?”

几个交换生抬头，看清她是中国人，说得一口流利英文，像抓住救命稻草。

“Yes, please!”

“We’re trying to translate using this app but we got stuck.”

She smiled, took a look at their menu.

“This is Spicy chicken. It’s delicious.”

“And Mapo Tofu… well, I’d say… mild or you might die.”

几个人一愣，随后笑成一团。

“Thanks for the warning.”

“Your English is perfect. Are you from here?”

“I grew up here. Work in New York.” 她说得平静，轻描淡写地笑了下。

正要离开，旁边一位男生忽然开口：“Hey—can I get your WhatsApp? Just in case we come back here and need saving again.”

她还没来得及回应，身后一道声音插进来：

“Sorry,”

邓梓健语气平静，语调不高。

“I don’t think my girlfriend would like that.”

她回头，邓梓健正站在她身后，冷冷的表情让她不寒而栗。

外国男生愣了一下，笑着点头：“No worries. Totally get it.”

她回到座位，一路无言。他也没说什么，只给她倒了杯水。

她盯着杯沿，低声道：“你刚刚好像不太高兴？”

“没有，”他说，“我知道你在国外呆久了很热情，但你别太热情。”

她乖乖的点了点头。

不多时，邓梓健的手机屏幕在桌面上震了一下。

盛滢眼角扫了一眼。

亮屏的一瞬间，她又看到了熟悉的名字：若溪。心里一沉。

他没避讳，打开了。信息里是几张照片，一只猫趴在沙发靠垫上，眼睛懒懒的，是只金渐层。

她认得它。

是邓梓健和杜若溪曾经一起养的猫。邓梓健发过朋友圈。

他点开下一张，是一张自拍。若溪笑得很浅，猫在她肩膀边趴着。文字也发了过来：“它还是喜欢躺我腿上。”

邓梓健没回，也没有多说，只是看了两秒，就放到一边。

照片上的杜若溪穿着一件浅米色的蕾丝针织衫，画着淡妆，皮肤白净，眉眼里透着一点少女气。

盛滢的五官深邃，大气。可她有的时候也会羡慕长得小巧女孩子。她总觉得她的身材太高，肩膀太直，除了职业装，她穿的很简单，几乎都是无性别穿搭。

这次回来太匆忙，行李箱里没带几件衣服，都是能应付的休闲套装。本来也没觉得什么——直到这一刻，她才感觉到一点点的不安。

她沉默了一下，收回视线，垂下眼睫。

她正想端起茶杯，门口忽然响了一声。

叮——

门被推开，一阵冷风灌进来，带着菜香和外头的灰尘气。

“欸，人都到啦？”

“邓梓健！”

“这就是你说的女朋友啊？”

几个声音交错着，带着没收住的笑意。

她侧头看过去，正看到一行人走进来。

三男两女，说话声音不算大，但自然就把这张桌子卷进了热度里。

走在前头的是高韩明，胖胖的韩系男生，声音很有穿透力。身边一个戴眼镜、粉色中长发的女生跟着他，身上有一股画室的味道，穿着厚毛衣，抱着他的胳膊。

另一边，是一个小巧精致的女生，扎着一个松松的低马尾，发尾卷卷的，披肩的呢子大衣里露出一截白色毛衣，领口收得很紧，显得脖颈纤细。

她一边走一边跟身边人说笑，和他们都非常熟悉的样子。

盛滢认出了她——是邓梓健的师妹于诗瑶。

她在邓梓健朋友圈演出的照片里见过。

“我以为是若溪。”于诗瑶侧过头，贴在粉发女生耳边说了一句。

粉发女生顿了一下，“啊，我也以为。”

声音压得不高，却在盛滢坐着的位置，刚好听得一清二楚。

她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静静地坐着，把手往桌底收了收。心里五味杂陈。

周围是熟人之间自然的熟络，而她像是刚刚掀开门帘才走进这场热气腾腾的饭局。

然后下一秒——

邓梓健放下手里的菜单，郑重地说：

“这是我女朋友，盛滢。”

所有人的眼神自然转了过来。

盛滢抬头，大方的笑了一下，“大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