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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君在长江中·游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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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一座占地辽阔的水榭庭院,名为“游乐园”。

它乃夏时专门为万华“新四季”的孩子们修建,以供逢年过节、或孩子们随时来到墨荷坞居住。

双生子长年居住于此,秋可归、黄小楼与云千载、梅冷峰先后乘船至墨荷坞,已照例入住。

坐于池中凉亭的,是秋可归和提灯小僮。

“万华四子”中,梅初雪冰花一枝先春凌艳,空枝一出万剑尽落;双生子朱荷并蒂烈焰喧天,金刀光旋群锋黯淡;而“万年老四”青菊谷少谷主,他的毒门暗器秘不示人,江湖声名较之前三子,远远不如。

但切实与“万华四子”面对面打过交道的人,往往会喜欢上秋可归。譬如生于落魄名门的石长老、和自幼流窜于富美花城中的脏污棚区里的章小伍。

梅初雪生来是被仰望的,双生子是生来享受这人世间的,而秋可归,他是会对你笑的,他不是唯有在梦里才能看见的,他是你会想去接近和触碰的;

纵使你明明知道,他姓秋,他是武林第一秘谷毒派的少谷主、是江湖第一号危险人物,但你仍忍不住去看他抚琴时低垂的睫梢、看他微红的指尖。

当他冰凉二指,轻扣住你的腕上命脉时,你丝毫感受不到肃杀秋意,你唯能浸溺于他的秋水眼眸。

就连他眼瞳下方那一粒小痣,若你见了,都不会觉得有损于他的容颜,而是一种别具风韵的绰丽。

秋可归坐于水晶琴几前,上着绛紫广袖衫,下裹桂黄长裾裙,如此跳脱且浓郁的两种颜色,在他身上,居然奇异地协调、完美地和谐。

梅初雪忽然忆起,秋可归这一身的绛紫桂黄,正是落日余晖熏染着的幽邃夜空下的秋林景致。

提灯小僮,是与他家主人同色布料的黄衣紫裤。

秋可归轻抚几上琴弦,向梅初雪聊表慰问。

梅初雪朝他点点头。

西边高阁,“刷拉”推开窗户、又“啪”地闭拢窗户的,是被那一根“开花竹竿”扎眼到的梅冷峰。

忽然,一股陌生的内力传音,向梅初雪传来:

“梅初雪,猜猜我是谁?”

“给你个小提示,我在游乐园里。”

梅初雪看向黄小楼与云千载的楼船:

黄华夫人只肯教给云千载这个外姓养子,三分万华春功与她的剑术。可惜,即使黄小楼私下教给云千载更多心法,云千载亦无法继续开悟。

纵使他只悟得三分万华春功,他与他自身体格相配的、同样天赋异禀的心海,其中雄浑内力,依然足以支撑他尽情狂舞起他那一扇无师自通的重剑。

另一位停在“三分”处无法突破的,是梅冷峰。

梅冷峰之内功,量级或品质,皆远不如云千载。

黄小楼尽得黄华夫人毕生所学武功之真传。他亦勤勉刻苦,母亲教给他的一切,他一一牢牢谨记。

但仅仅是记住,他发挥出来的,不足三成。

无论方才内力传音传给梅初雪的,是他二人之中的谁,皆是大进步。

内力传音,只比医师“以精妙内力把脉”简单半分,比“易容换骨”更无用。

一个使重剑的开悟了内力传音,一个过于刻苦的孩子去做了“无用”之事,何尝不是一件大喜事?

“正是我!黄小楼!”

楼船竹窗,“哗”地排开,一双人影踏波飞来。

身形魁梧、穿着暗色劲装的那个,自然是身背无锋重剑的云千载。

身形娇小的那个,身披千羽孔雀集翠裘,背插白金梨枝双鱼剑,那稀世罕见的集翠裘,如翼披拂、无光而耀、浮金跃彩,那一长一短交叉着的、名为“莫忧莫愁”的双鱼剑,它们的主人,名作“黄小鹤”。

梅初雪看得很清楚,黄小鹤,变了。

他变回了曾经那个扒在他千载哥哥背上、探出一张无辜小猫脸的、好奇又快乐的小鹤弟弟。

梅初雪朝他二人点点头。

黄小楼探脸看向软耷耷巴在梅初雪腿上的那一大滩东西:“这位,便是来自花海的、姓宝的医师了。”

梅初雪点点头:“他是宝夕篱。”

秋可归亦沿着长桥走来,与春夏冬六人汇拢。

他家提灯小僮,抱了七弦古琴,小僮一见夕篱身上裹着的团花锦绣袍,便欢呼雀跃起来;

“采花大盗!他是采花大盗!”

“音儿,将琴抱回屋去。”秋可归一如既往地惯纵他家聒噪小僮,他并不出言训斥,只将小僮哄走。

春夏秋冬六人,一齐低头围观起“采花大盗”。

梅初雪说:“他不是。”

“梅冷峰也这样说,”黄小楼露出了与双生子一样轻佻而暧昧的笑,“自仲夏起,他便由你梅初雪一直看管着。他解谜了冰元虫。你还带他去看了邛海。”

黄小楼当然相信梅初雪的话:“从时间来说,他绝无可能是上月潜入我黄梨庄作乱的那一个贼盗。”

云千载亦确认:“他就是暮春时,躲在船底偷听我们谈话的竹竿。我本以为,他是个暗杀毒手。”

江湖上,暗杀毒手们最擅长伪装与隐藏。

能骗过霍家第一乖孙儿的耳目、与梅冷峰的多疑,此人理应是个擅长潜伏、窃听与暗杀的高手,并且,他既非墨荷坞里的红眼蜻蜓,亦非冥音湖里的人头彩雀。

黄小楼接着道:“江湖名医屈指可数,从未听过他宝夕篱的大名。他虽自称医师,但他方于三月二十五日在冥音湖露面,二十六日凌晨,他便一竿捅穿了百草药堂老板的心,且将人用来试了药。

“紧接着,二十六日下午,寄春镖局也有一位名为谢良宴的年轻镖师,失踪了。红眼蜻蜓们至今未能搜寻到其尸首。这一位背竹竿的神秘少侠,是寄春镖局和红眼蜻蜓,一致怀疑的第一凶手。”

被多方怀疑的神秘“凶手”,此刻正瘫坐在船板,抱紧了梅初雪大腿,遭新四季少年们俯视注目。

不躺下去,已是夕篱极度疲累中最后的自尊心。

采花大盗、杀人凶手,各类污名,任君评说罢。

梅初雪说:“此二人,确然皆为他所杀。

“那庸医故意开出一副又一副假药,骗光了穷苦人家全部积蓄,将婴孩本不严重的病情,拖入极危境地。杀人未遂,且罪行累累,死得活该。

“而且,宝夕篱是先喂的麻药,再挖的心。

“谢良宴,是炼师。他那名为掩关坐的毒药,乃以活人为药饵炼成,此炼药秘诀,江湖皆知。”

“?”夕篱抱紧了梅初雪大腿,心中一阵后怕,滟滪滩他酒醉那一夜,他究竟吐出了多少真话!

完了!

梅初雪眼中“来自纯美花海的竿竿,乖顺良善,一视同仁地救治了小鹌鹑、小婴孩乃至南逻人,宁可几竹竿将毒炼师拍晕,也不愿杀戮”的美好形象,彻底无了!翻天覆地大变样了!

他宝夕篱初入江湖,即辣手“处决”了二恶……

等等!

该不会、该不会他连“梅初雪我梦见了你”这样隐秘的心底话,都说出口了?

甚至比“我梦见与你巫山云雨”更不文雅、更痴心妄想的梦呓,都一一坦白了?

“~~!”夕篱登时羞不自禁、气急攻心,自喉腔里咕噜出一声不成调的哀鸣,吐尽了支棱着他身心的最末一点子心气。

夕篱从未经受过的花海以外的严冬寒气,无缝不钻、无孔不入地侵袭而来,几乎要将夕篱浑身血液与骨中脊髓乃至颅内脑浆,冻成冰渣渣。

梅初雪眼见夕篱身子一歪,冒出半只白靴,掂托住夕篱的腰背,万分熟练地将人慢慢放倒下去。

夕篱躺平在船板上,僵若冻尸。

黄小鹤见之,无辜且真挚地怜惜道:“他死了。”

对于黄小鹤失而复生的小毒牙,双生子是与梅初雪一样地感到欣喜。双生子亦随之哀悼道:

“爱矜炫其诡异内功的苦力船工,终于累死了。”

“胆敢招惹黄花夫人的采花大盗,终于冻死了。”

梅初雪无言拂了一眼那微笑着默哀的三人,转眸看向秋可归。

得了梅初雪的点头许可,秋可归这才蹲下身去,以内力暖热二指,就近将指尖点在夕篱裸露出的颈部穴脉:

“宝公子他无甚大碍,只是累了、冷了、饿了。”

“……你……?”在夕篱疲累到声色模糊的世界里,遽然涌入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无比清晰的气息。

“宝宝公子,原来你第二双秘密的眼睛,即是你的鼻子。”这些天,秋可归听了梅冷峰对于“宝竹竿”的诸多“诋毁”,了解到了关于宝夕篱的不少情报。

秋可归探完脉象,收起手指时,特意拿指尖往夕篱鼻尖前顿了顿,以使夕篱的鼻子,嗅得更清楚:

玉庶!

他是冥音湖十大楼船里的玉庶!

青菊谷少谷主,成功伪装、并潜入了冥音湖!

夕篱即将被冻成冰沙的脑浆,艰难流转起来:

暮春时,郎中将他“丢在”冥音湖,不仅暗示他金缕酒里冰元虫的秘密、指引他找到冥音湖与扬州霍家的联系,甚至郎中早已预测到,潜入冥音湖的细作,必然不会轻易放过他这个可疑的“宝宝公子”……

他既是郎中喂给冥音湖与万华派双方的鱼饵,亦是郎中用来倒追向双方的猎犬……郎中似乎、哪一方也不站?她究竟在玩什么……她仅是好奇么……

青菊谷成功潜入冥音湖,万华派胜了一局,如今,霍姥太君正欲扳回一局……创造出“借血换命”至毒医术,集制香高手、酿酒大师、霸道家主于一身的传奇人物,她将会发动如何毒辣的报复……

夕篱愈是思考,愈是觉得江夏城里处处危机,墨荷坞内暗影重重,游乐园中此时的欢声笑语,在夕篱听来,恰似一时不能辨清、极其不祥的谶言……

梅初雪说:“他说,你身上气味,很特别。”

“当然。我自是须伪装一切,包括气味。否则,我要怎么瞒过人头彩雀们的耳、目、与鼻?”

起身前,秋可归扯来梅初雪一片裙裾,盖在夕篱脸上,仿佛这样,即能替他抵挡住严冬逼人的恐怖寒冷;又似是为他拢上专属于死者的丧礼面衣。

梅初雪不再追问秋可归,在把宝夕篱抱回房去暖热之前,梅初雪必须问清另一个紧要问题:

“黄小鹤,那贼盗,盗走你庄中何种宝物?”

江湖通缉令中,大多是“斩杀恶徒,提头来见,报以千金”,极少看见“要活的”这种奇怪要求。

千金缉“盗”,即是告知全江湖,此贼盗,盗走了黄梨庄所藏的绝世珍宝。

在全武林看来,黄梨庄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

即是《万华春功》。

披锦绣团花袍的神秘医师,不曾盗走绝世秘籍,但他确然拥有着一身令人惊异的万华内功!

且秘籍不过一卷薄纸,二十余年来,纵使黄花夫人不能彻底开悟,但她完全可以背记下来。

况且黄小鹤早已逐字逐句地牢记于心。

她最好的做法,是向万华派和青菊谷求援,默默追杀贼盗,而不是千金缉盗,还要活的。

黄小鹤黠猫一样地笑了,露出两枚尖牙:

“盗走了一个愚蠢儿子对他母亲的忠诚。”

梅初雪说:“那很好。”

云千载补充道:“我不认为那位神秘高手,有任何恶意。他点拨了我与小鹤,他好奇我的重剑,亦好奇黄花夫人亲手布下的千树万枝梨花阵,他一竹竿扛住了我的全力一击,但他未能破解梨花迷阵。”

黄小鹤突然苦笑:

“我猜,其实是母亲对那位神秘人,有所求。

“多荒唐,作为母亲的儿子,我一面能感知出她内心所想,但另一面,我居然对我母亲一无所知。

“在成为我母亲之前,她是谁?

“母亲从来不说。我感觉得到,她有意将她过往掩埋得比坟土更严实,连她自己都拒绝去祭奠。

“夏时叔叔与剑神叔叔,陪你们玩寻宝游戏,他们一小片、一小片地露出藏宝图,指引你们去追寻你们所好奇的真相、见证你们一次次成长。

“我母亲同样明白我内心所想,但她不在乎。”

真奇怪,夕篱脸庞明明掩在梅初雪裾角之下,他的鼻识明明早已疲累不堪,但他仍嗅见了弥漫在寒冬枯燥空气里的湿润的哀伤。

纵使他从未想过,他的母亲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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