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随着马夫的指令逐渐停滞,秦悦掀开一角,方知徐若庭是带她吃饭来了。
古色古香的酒楼矗立长街一隅,朱红雕花门扉大敞,檐下悬挂一串串随风摇曳的暖黄灯笼,映照出柔和的光晕。
两人跟随小厮被迎进顶楼厢房,徐若庭轻扣三声,大门从内打开,一身形宽胖、金锦华服的中年男子笑脸相迎,“徐小侯爷多年未见,仍是这般衣袂翩翩,一表人才呐! ”
“赵掌柜谬赞,今日突然相邀,只愿没有打扰您的兴致。”
“ 哎哟,小侯爷言重了,”赵富安将人请进门,寒暄几句后便将目光落在秦悦身上,“听闻秦小姐的医馆还缺几味药引,真是巧了,如今京都货源皆由我供给,秦小姐若需要,我可通知他们去办,定给您实惠价。”
果然有人脉好办事,秦悦拿出周伯一早拟好的清单递给他,“那就麻烦赵掌柜了,如今药材匮乏,医馆生意不佳,还望尽快提供。”
赵富安仔细端详单子上写的药材,眉间微蹙,嘴里也呢喃起来,“上面这些我倒是有货,只不过前几日傅公子向我预定了大笔药材,其中正好有秦小姐缺的这几样。”
他黄豆大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朝徐若庭赔笑:“ 您也知道,傅公子是礼部尚书之子,自小沉迷医术,如今在京都也是承办多家医馆,名声在外,求医者众多,所需药材自然也是数量极大。”
秦悦心道不妙。
医馆一行人本就初来乍到,没有药引这一个月怕不是只能喝西北风了。好不容易招来两个新郎中,刚开张就发不出工钱,这他们不得连夜扛火车跑路啊?
“不能多进些货吗?”徐若庭发问。
闻言,赵富安瞬间像失了水分的果子蔫了下来,“并非是我不想和秦小姐做生意,实在是不能再加货了。”他伸手指了指天,“王爷的人……不好得罪。”
看出二人都面露难色,徐若庭主动打破僵局,给出办法:“我与傅延虽交往不深,让他将药引匀一部分给明月医馆倒并非难事,不如我明日寻个机会与他商议?”
傅延应当就是赵富安口中那位礼部尚书的儿子了,想不到这小侯爷的人脉这么广。
秦悦点点头,刚想开口道谢,门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赵富安轻啧一声,好端端吃个饭怎么还有人来搅兴。他有些恼火地拉开门:“不是说我会见贵客时不许打扰么?怎么——”
声音戛然而止,门外五名红甲侍卫手摁刀柄,眼神快速扫过房内三人,锁定秦悦的方位。
“秦小姐,韩相有请。”
韩相?秦悦印象中没有这号人物,正想问系统,系统倒抢先一步亮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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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悦触碰“继续”键,面板上瞬间出现一个绯衣官服老者,旁边附带人物简介、简略生平介绍。她认出此人正是游船夜宴上坐在谢隅下方的老臣。
无缘无故为何突然找上门来,他又是怎么知道她的方位。
徐若庭率先起身挡在她身前,“不知韩相寻秦小姐有何事?”
红甲卫语调冰冷:“相爷想请秦小姐指认凶手。”
秦悦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赵富安被看守在房内,剩余几人将她和徐若庭带至酒楼走廊深处。被一群武卫守的水泄不通,对方还是位居高位的权臣,按理来说,她这闺阁女子是不是该表现的害怕点?秦悦侧首向徐若庭抛去担忧的眼神,他轻声道:“不必紧张,韩相不会为难你。”
刚靠近房门,一道微弱的声音透过门扉传来。
“半月前禁军副统领身死晏都,有人说是暗阁中人下的死手,王爷对此作何解释?”
谢隅轻抿一口白茶,“绝无可能。”
“哦?”韩相脸上神情稍显诡谲,他已经猜到谢隅会否认。“把人带进来。”
随着吱呀一声,厢房中央对坐的两人都朝门外看来。秦悦一眼便看见谢隅端坐右侧,漫不经心地吹着茶汤热气。
看见彼此两人都有一瞬失神,但谢隅很快调整过来,他放下茶盏,“这是何意?”
韩相老态尽显的脸上尽是胜券在握的气势,“副统领被害后,老臣奉太后之命差人去花月楼打探消息,几番下来,还真有所收获。”他一手放在身前踱步,随即停在谢隅身后,“花月楼管事张氏说瞧见过秦小姐,那时秦小姐似乎被人带去了偏房,正是副统领丧命之处。”
碍于谢隅身份权力,先前他不好与之直接对峙,但秦悦一介小人物,阵营不明,是他的突破之处。毕竟混迹官场数十载,谢隅对她的态度在旁人看来古怪,在他眼里却能瞧出个七八:二人目前为同一根绳上的蚂蚱,却各怀异心。
秦悦自然看得出二人朝堂之上为两方势力,她看向谢隅,那人也回望过来,眼底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秦小姐,当夜你究竟看见了亦或听见了什么,望你一五一十说来。”
这下,矛头全指向她了。如果此时说出真相或许真能给谢隅定罪,除了韩相,朝堂之上应当还有其他势力就等着有朝一日扳倒他,伪装身份、无故刺杀朝廷命官,无论哪一项似乎都是死罪。
韩相语气带着一丝威胁:“包庇犯人与其同罪,秦小姐应当知晓孰轻孰重。”
秦悦缩着身子咬手帕,好似被这沉默如冰的气氛吓到:“韩相与王爷都在,我自然是不敢说谎的……”
见她浑身轻颤,徐若庭关切道:“别怕,韩相并非有意逼迫,你直说便是。”
审问几句便吓成这样,看来也就是个寻常闺中小姐。韩相开始怀疑自己先前的猜测。谢隅用人谨慎,怎么会将一个毫无背景、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胆小女眷纳入麾下?不过看她这幅样子,应是不敢包庇刺客的。
秦悦小声道:“当时我的确在花月楼。”
谢隅五指一紧,捏着的瓷杯浮现一条极细裂纹。
当初正因他犹豫不决才酿成今天局面,倘若当时未对她那副不惧死亡的反差模样产生好奇,直接在花月楼就结果了她,便不会落下把柄。
她会揭穿一切吗?
谢隅不敢保证。这是他第一次拿不准。
“那日我遭歹人绑架,费劲千险才从虎口逃脱,只知有动乱发生,其他一概不清。”秦悦选了个折中的回答,不帮谢隅撇清关系,也没有顺着韩相的话,但足以保全自己。
闻言,韩相也不再多卖关子,“你说的歹徒,是否是一高一瘦的两个男人?”
“正是。”
他似乎料到这样的回答,将一手搭在谢隅背靠上,俯身道:“那两人身首分离,脖颈切口处极为平整,如此好的剑法,除了暗阁三司主事,恐怕再无第二人。而且,副统领身亡前曾与三司主事在晏都会面,此乃大皇子亲眼所见。”
说到这,他带有提醒意味地补充:“大皇子即将成人,届时圣上将会册立储君,想来能为殿下分担不少事务。”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谢隅身上。分权而治,对他而言无疑是极大削弱势力,正常人都会卯足了劲把权力牢牢抓在自己手里不容任何人撼动,可他却出人意料的松出一口气。
“如此正合我意。”
正合他意吗,原来谢隅也会打肿脸充胖子逞强。秦悦呆呆地想,却对上他望来的目光。
这回她看出谢隅生气了。
谢隅双手搭在两侧木扶上,整个人向后靠,游刃有余道:“三司主事是本王半月前派去晏都的。你们想保护大皇子安危,本王未尝不是?陛下只有这一位皇子,朝中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太后比本王清楚。再者,二者会面许是商讨交接之事,怎能妄断副统领之死与探花有关?”
“那伤口剑法如何解释?”
“韩相对我朝人才还是太过悲观,依本王所知,剑法高于探花之人比比皆是,远在西疆的大将军便是其一。”
韩相哑口无言,他与徐若庭眼神交换,得到对方点头示意。
“据府衙消息,二人缠斗进花月楼之前刺客右臂中过副统领一箭,这一幕有人亲眼目睹。王爷既说暗阁未做此事,不如召那位探花上前自证清白。倘若他右臂确无伤口,那老臣自会禀明太后,助王爷打消太后疑虑。”
事情逐渐有趣起来了。
秦悦不禁看向谢隅。
探花本人就坐在这,谢隅不能分身,自然无法召见。她非常好奇谢隅接下来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