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段时间里面,席鹊想了很多。
比如他要以多快的速度撞上旁边的树干,才能不留任何抢救机会的离开这个世界。
又比如他要用什么样的姿势跳下山,才能直接摔死,而不是变成植物人以后天天听学长碎碎念。
再比如他自己领悟的杀人技里面有没有那种不伤害人身体,但是能让人闭嘴的招数。
他以前听过一句话叫做话语也能杀死人。
那时候他嗤之以鼻,只觉得傻逼,几句话就能说死人,那还要杀手做什么?
但现在他悟了,学长的嘴是真的能说死人的。
好想死......心脏能不能爆炸啊,脚趾都快抠断了。
不管了,先逃!
席鹊猛地转身,往远处蹿。
兰时序面色一变:“小鹊,那里——”
“我艹!”
席鹊一脚踩进了之前兰时序为了找信封而挖出来的洞,朝着大树栽去。
只听见自己脑门撞在树干上发出砰的一声,他就咕噜噜往远处滚去了。
五分钟后。
席鹊靠坐在树旁跟兰时序大眼瞪小眼,还顶着一个红彤彤肿了包的脑瓜,头发都快遮不住了。
“那个......”兰时序轻声,“下去医务室处理一下吧。”
“......嗯。”席鹊微不可闻地应了声。
想死......
看着席鹊把装着信的箱子牢牢抱在怀里,兰时序也不说什么,只扶着脚步有点虚浮的人慢慢往山下走。
刚一离开后山,席鹊眼尖立刻看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是跟过来的主任。
“死老秃头,我揍死你!”他怒气值直接爆表。
要不是这个多管闲事的,学长怎么可能知道他埋了信,要是学长没看到信,他就不会撞树上!
都是这老秃头的错!
主任躲在兰时序后面,头顶几根毛随风飘舞,打着哈哈,“感情真好啊,见你们关系好我就放心了,我还有课,先走了。”
惹不起,除了兰时序,谁敢惹这个一点就炸的炸药桶啊。
兰时序拉住人,对着主任笑了笑,这才带着人朝医务室去。
“小鹊,要有礼貌,他是老师。”
席鹊面无表情,“那我下次揍完说谢谢。”
兰时序失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眨了眨眼,“下次还来学校,给学长写信?”
席鹊被噎了一下,也许是撞得狠了,脑子乱糟糟的。
他一路耳边都在回荡兰时序问他的那句话。
回荡一次,智商就下降一点,本来就为数不多的智商都快要掉干净了。
答案他当然是知道的,他从五年前就知道答案,但根本没有回答的必要。
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去,抱着自己的牌位睡大觉,让自己可怜的脑子放空,什么都不要想。
要是能回墓地就更好了,比起睡床,他更喜欢睡在学长的衣冠冢旁边。
医务室里,校医伸手去拨席鹊的头发检查伤口。
席鹊下意识躲开,凶狠盯着人,把校医吓得不轻。
兰时序连忙道:“不好意思,我的朋友不太喜欢别人接近,让我来吧。”
校医犹豫了一下,“你会吗?”
兰时序接过棉花跟酒精,谦虚道:“略懂。”
看了眼手上的酒精,他微微蹙眉,“没有碘伏吗。”
“不好意思啊,正好用光了。”
“学长,没事的。”席鹊摆了摆手。
校医走出小隔间让两人慢慢处理,一边还低声嘀咕,“现在的小情侣都喜欢管对象叫朋友?”
席鹊坐在病床边,巴掌大的脸从头发下面露了出来,仰着头任由兰时序折腾。
消毒酒精碰到伤口的那点微不足道的疼痛从一开始就被他忽视了。
反倒是兰时序怕他疼,一边消毒,一边轻轻给他吹着气。
沁着清隽书墨香的气息落在额头,又不可避免地萦绕上心头,闻得他晕乎乎的。
这么多年了,学长身上的味道怎么就一点都没变呢,跟他无数个日夜里面惦记的一模一样。
“学长。”席鹊突然喊了一声。
兰时序就极轻柔地应了一声,“怎么了,很疼吗?”
席鹊摇摇头,伸手牵住兰时序的衣摆,“学长我不骗你,我真没想过要跟你谈恋爱,你不用再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
兰时序手一顿,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细致将伤口处理好,又给席鹊整理了一下头发。
这才问道:“小鹊取了什么陪葬品,为什么会在公学里面?”
这两个话题可谓是八竿子打不着,根本不擅长双线处理的席鹊呆了呆,前面清空智商的后遗症终于在这会儿发作。
他死机了。
兰时序也不催,或者说这一幕他早有预料。挨着人坐下,静静等人重启。
过了一会儿,席鹊回过神来,“一封情书。”
兰时序饶有兴致:“陪葬品是一封情书?”
他不知从哪掏出来一包小蛋糕,撕开包装递给席鹊,“感觉会是个很特殊的故事呢,小鹊给学长讲讲好不好?”
席鹊眉头一皱,咬了口小蛋糕,总觉得哪里不对,他现在好像不应该在这里讨论关于客户的八卦。
但是气氛到了,他不讲都不行。
“我那个客户之前也是这个公学的学生,是个权贵的后代,不过现在已经倒台了,那封情书是一个平民男生送给她的。”
其实席鹊完全没觉得这故事哪里有意思,那个客户也喜欢那个男生,可是她的身份不允许她回应对方。
后来她加入了一个组织,无法再活在阳光下,就在暗中默默保护那个男生,让男生不被权力更迭的余波连累到。
直到前段时间,她知道自己快死了,就给席鹊下了单,所有遗产送给席鹊,只要席鹊能在她死后,把她藏在公学的情书与她同葬。
席鹊已经见过太多悲剧了,找他下单的人哪个没有遗憾的经历,这个女生也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固化的阶层,凌驾一切的权贵让无数人刚出生就已经注定结局。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加觉得学长伟大。被压迫者的反抗是无可奈何,但学长分明是阶层的受益者,却仍然善良。
“分明相爱,却无法相守,真真令人遗憾。”兰时序叹了口气。
席鹊撇撇嘴,他的共情能力几近于无,可比不上学长那么善解人意。
“是的吧。”虽然没什么感觉,但他还是附和了兰时序一句。
“所以还有机会的人就更不能让遗憾再次发生了。”兰时序看着席鹊,“你说对吗,小鹊。”
“......”
席鹊沉默半天,扯着毛衣脑袋往领口一缩,脑门上的肿包蹭过毛衣领子疼得他嘶嘶吸冷气也不肯把脖子伸出来。
“听不懂。”
这就是又要装鸵鸟了,兰时序无奈,却也只好随着他去。
跟主任道了别,又去墓地将情书放进墓地,顺便确认了一下这几天没有人溜进来闹事,两人就回了庄园。
席鹊如蒙大赦,立刻就要蹿上三楼回房间,去跟自己的宝贝牌位好好贴贴。
然而兰时序已经在客厅倒上了茶,又取出一瓶牛奶温上,冲着他盈盈地笑,“时间还早,小鹊不如跟学长喝喝茶,吃吃点心,过个悠哉下午?”
席鹊扒在楼梯上小碎步往上挪,“我不饿。”
兰时序温声:“学长一个人很寂寞的,小鹊就当行行好,陪陪我吧。”
席鹊最吃不消的就是兰时序这幅样子,苍白的指尖抠了抠楼梯扶手,他最后还是慢吞吞挪了过去。
步子虚浮得就像是飘过去的。
今天的太阳确实还不错,席鹊捧着一碟饼干坐在沙发上窸窸窣窣啃,时不时再嘬上一口牛奶,瞅两眼一旁架子上郁郁葱葱的玉兰盆栽。
比他养的好多了。
没多久就被阳间的光芒晒得懒洋洋软了下去,人像是要融化在沙发上。
“困了吗?”兰时序轻声问。
席鹊揉揉眼睛,“有点。”
肩膀落上一只手,使了个巧劲,他还没回神人就歪了过去。
脑袋枕在什么温热有弹性的地方,席鹊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枕倒在学长大腿上了。
顿时要变成弹簧一飞冲天,又被温柔的力道按回去。
兰时序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小木梳,轻轻落在席鹊发根,顺着向下梳去。
“睡吧,学长给你梳梳头发,会睡得更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