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青白色的月光,裁剪着他孤独的身形。
青年的目光仿佛被冻住了。仿佛在北极一般遥远。
……
……
「他们似乎不相信自己的幸福,」
「当他们的歌声溶入了月光——」
「月光啊,忧伤、美丽、寂静。」
……
……
无数的瓦砾漂浮着,他们的外衣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但是,在下一刻,包裹这这栋建筑的深红色的亚空间变薄了、又静静地消失了,原先的青空重新笼罩在了头上。
有那么几秒,波德莱尔的脸上浮现了困惑的表情。但是,在下个瞬间,她的表情便恢复了平静。
“……抱歉。是我们把你逼得太紧了,中也。”
捂着肩膀的兰波说。鲜血汩汩地从他的指缝中涌出来,顺着衣袖向下淌,摔在地上,发出了水滴的声音。
——波德莱尔看了他一眼。
有着长长的黑发的男人用着像是说悄悄话一样的轻声,对中原中也说道,“但是……没有办法。因为,对于你的人生来说,一场真正的风暴就要到来了。如果不能在那之前就认清自己的心,恐怕你所拥有的一切都会被那个人无情地摧毁吧。”
“……”中原中也露出了冷淡的神色,“……我不知道。因为,由异能化产生的「我」的灵魂与人格,全部都只是表面的情报而已。”
“——不是的。”
兰波摇了摇头,“人格,意志,思考,这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因为,只要你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就是自己,自己就是人类,或者,在期待着自己能够作为人类活下去,那就没有关系。”
“……”
“我们会再见面的,中也。”
兰波平静地说道。他的表情既不是恐吓,也不是逞强,而只是在传达着事实本身。
“——在风暴来临前。”
……
……
「凄凉在」
「温柔的歌声中摇荡」
「我的心」
「在夕阳中淡忘」
……
……
“……真是可怕的孩子们啊。”
坐在病床上的兰波感叹道。
他的脸色因为失血而显得更加苍白了,受伤的肩膀处缠绕着厚厚的绷带,一只手臂也被吊了起来。即使下半身都被厚厚的被子包裹着,他还是感到全身发冷,尤其是被那把镰刀刺穿的地方。
他身旁的波德莱尔咬了一口手里的苹果。
“——要如同冷酷的秋风扫荡枯叶那样,毫不留情地打倒敌人。我曾经这样教导过你。可是,阿蒂尔·兰波,你又是怎么做的呢?”
波德莱尔用老师批评学生时那样严厉地口吻说道,“坦率地交代了自己的身份和异能,充分说明了自己的目的和动机,居然还贴心地同意了对方足足两分钟的中场休息的要求……看得我简直快要昏倒了。换做是过去,我绝对会给你的表现打上负分,然后毫不犹豫地一脚把你从谍报员的行列中踢出去,打包送给伏尔泰。”
“……”
“但是,你的败北却并不是出于你的傲慢。”波德莱尔顿了顿,“……而是因为你非但没有选择抛弃你的感情,反而在肆意地向所有人发泄着它,简直像个失去自控能力的孩子,尽情地向世界宣泄着你的茫然、痛苦与悔恨。在战斗中,也许是有那么几个瞬间,你在认真地想要杀死中原中也;但是,在更多的时间里,你只是在无意识地透过他注视着某个同样拥有重力异能的男人而已。
“在决定继续执行这个计划时,你的眼神并不坚定,而是萦绕着一层朦胧的忧郁。我想,那恐怕是因为那时连你自己都无从理解吧:在已经从我这里得知了魏尔伦并没有死的情报后,依然决定按计划行事的自己,究竟想从这份计划中得到什么?”
“……啊,是的,”兰波露出了虚弱的笑容,“……直到最后,在读取那孩子的异能的时候,回想起一切的我,才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真正的想法——我想要帮助那个孩子,想要弥补自己八年前的过错,想要向保罗道歉。结果,我差点又搞砸了一切。我本想立刻中止读取,但我还是小瞧了那两个孩子,我轻视了他们的头脑,低估了那两个人之间的信任,最后,什么也没能做到。真不可思议……明明失手了,但是,在胸口即将被贯穿的前一秒,我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如果我不出现,你就会在死前读取自己,把自己变成一个幽灵。然后,一直在这里等待着他。”波德莱尔说,“阿蒂尔·兰波,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兰波稍稍微笑了。
“——我一直想帮助保罗,然而我做到的,不过是装作明白的男人的老一套的同情。我想,我应该向保罗道歉。但是,只有道歉的话,大概是无法被原谅的。”
“……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因为如果是遗言的话,以那孩子的性格,绝对更容易听得进去。”波德莱尔面无表情地说。
“……”
波德莱尔平静地吸了口气,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你的教育手段真的太粗暴了,阿蒂尔。有时候,我真的怀疑……算了。以我对中原中也的了解,如果我们好好向他道歉,和他说明一切,最后再让他打一顿出气的话,也许勉强还能取得一丁点儿的信任吧。”
“……我会好好道歉的。”兰波说。
……
……
在那之后,过去了一个月。
从黑手党叛逃后的兰波和波德莱尔走在街道上。由于只是在普通的医院接受了一段时间的治疗,兰波的手臂还有些使不上劲,只提着一盒精致的糕点。而在他的身边,两条胳膊上都挂满了纸袋的波德莱尔正第十三次得意洋洋地同他炫耀着她是如何请到全横滨最好的装帧师,用皮革将这些爱伦·坡的著作重新包装的。
“荒霸吐事件”告一段落后,两个人搬进了兰波提前购置好的一处公寓中。不知为何,除了对外散布了准干部兰堂已经死亡的消息、象征性地烧毁了兰波原本的住处、冻结了银行的账户、把所有的东西都丢进了海里以外,作为背叛者本人和亲属的两人并没有受到港口Mafia的暗杀。
就在满载而归的两人转过一处街角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影出现在了那里。在注意到来人时,双方的眼睛都在瞬间因不可置信而睁大了。
“……”
“……”
“……啊?是中也啊,”将头发随意地编织在脑后,穿着一身休闲服,脚上是拖鞋的波德莱尔有些艰难地说着,“好久不见?”
一时间,街巷中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最终打破沉默的是站在中原中也身旁的那个少年的声音,“……喂,中也,那个是夏尔吧。”
“不要过去,白濑,”中原中也拦住了他,“她是——”
“我知道的啊!她是「羊」的叛徒!”银发少年退后了一步,冲他大声嚷嚷着,“喂……喂中也!干嘛呆呆地站着啊!上啊,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让那家伙知道背叛了羊是要付出代价的——”
波德莱尔把手上的袋子轻轻地放在了地上,然后神态自若地往前迈了一步。
“别再靠近了!”中原中也握紧了拳头,“喂!混蛋!有本事就冲我来,别伤害——”
“喂喂喂……你在犹豫些什么啊中也!快动手啊!”白濑在中也身后喊道。
“……咦?虽然说是「羊」接收了无依无靠的我,但是这份恩情我应该已经有在工作中充分返还了吧。”波德莱尔的脸上浮现出了困惑,“对了,不接着讨论了吗?解决「羊」的问题的方法什么的。”
“——什、什么啊?”
“因为你想啊,和GSS进行谈判啊,召集士兵啊,还有确认子弹的数量充足啊之类的,都是很辛苦的工作吧。所以如果不抓紧时间的话,这次的计划说不定又要泡汤了哦?”
露出了恶魔般的笑容的女孩这样说道。
“……哈,怎么可能,「羊」什么时候和GSS——”后半句话没能说完。
中原中也猛地侧过身,躲开了从身后刺来的那把涂着毒的短刀。
“……该死!”昔日的同伴大叫着,“给我杀了他们!”
无数的枪口一起开火,像豪雨一般的子弹向中原中也射去,却在他的周围陷入了静止,然后,顺着原先的轨迹尽数返还了。
“怎么会这样……”
无法容忍自己的失败的银发少年一脸崩溃地瘫坐在地上。
“——呀。”
这时,一个小个子的人影出现在了小巷尽头。
“什么嘛。看来工作已经完成一半了啊。”太宰治边打着哈欠边说道。在他的身后,出现了无数套着黑色衣服、拿着枪的面无表情的黑手党。
“……是太宰啊。”波德莱尔弯下腰,把地上的袋子重新提了起来,“最近过得怎么样?胸口上的伤有没有好好地进行消毒啊?”
“啊……感谢您的关心。”太宰治以平坦的声音说道,“虽然很想和你身后的兰堂君叙叙旧,不过现在是工作时间哦。因为是并不怎么困难的工作,想在午饭时间前解决掉呢。”
兰波举起了手里的盒子,“……如果太宰君不嫌弃的话,就把这个蛋糕作为我的赔礼吧。”
“哈?真的吗兰堂君?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喂。”
从刚才起就一直沉默着的中原中也开口了,“你们究竟想做什么?是来帮助我、卖我个人情的吗?还是来嘲笑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