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连几天，小雀都重复着先前那样无聊的日子。
不过还是有那么点不一样。
每天早上赖床，被主人无声提示多吃点，跟主人撒娇让她晚上早点回来，等主人出门了，就自觉跑去阳台跟小鸟们打招呼，撒一把谷子，跟小鸟说说话，听听附近的八卦。
警卫队小鸟1号：“小雀的主人出大厅了，小雀快蹲下。”
小雀乖乖蹲在地上，继续往外掏谷物，只伸出一只手将食物放在托盘上。
小鸟们叽叽喳喳：“最近城东新起了一栋高楼。”
“是吗，我怎么记得是城西？”
“别吵别吵，我听我的主人说是CBD。”
“CBD是什么？”
“CBD是抽屉，每天都把人类吃进去，到点才放他们出来。”
“真惨真惨。”
“一只黄鹂鸣翠柳，两行白鹭上青天。”
“窗含西岭千啾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好诗好诗。”
“我是小皇帝，我是小皇帝。”
“姐姐，小雀很乖的。”
小雀站起来挥了下手臂，气冲冲道：“不许学小雀说话。”
一片鸟雀翅膀的扑棱声中，小雀的手机铃滋滋响起。
他手忙脚乱地接通：“喂，姐姐——”
“小雀在做什么？”
小雀握着手机低头看，遥遥跟楼下黑色豪车边的顾舒对上一眼，他浑身僵住。
“小雀在，在当小蘑菇。”
那头顾舒的声音有些无奈：“……外头天凉，麻烦小蘑菇迁移一下居所。”
“好，好的。”
小雀不敢多话，一手拿着手机，半猫着腰，拎起脚边的饲料，做贼似的回房。
“嘶——”
“没穿鞋是不是？”
小雀狡辩：“鞋在小雀脚上了。”
“这样，家里的拖鞋都是硬底的，小雀走两步给主人听听。”
小雀放下饲料，呆站在原处，视线远眺，自己的小兔棉拖还在餐椅旁，离这里大概也就三米多的距离，只要小雀一次性跳三米远……
一秒后小雀控诉：“主人坏。”
“小雀今天也会很乖的。”
猝不及防被主人学了一遍今早的小鸟话，小雀瞪大了眼睛，他唇瓣颤动两下，三两步爬到沙发上，抱腿缩在沙发上撒娇道：“小雀错了，主人不要欺负小鸟了。”
“嗯，难道不是小鸟在耍赖？”
羞耻感像锅炉一样不断冒出气泡，小雀脸烫烫的，他摸了下自己的脸，感觉自己是个小火球：“小雀不耍赖了。”
那头环境音一下削弱不少，似乎有汽车开动的声音，顾舒翻动着纸张，随口嗯了声：“别下地，自己叫Siri给你送拖鞋，今晚会早点回来，练完字无聊的话可以看会小火车，不能看太久，出门要注意安全，”
“小雀可以出门了吗？”
“可以。”
小雀欢呼一声。
那头顾舒似乎无奈地笑了笑，挂了电话。
小雀抱着玩偶在沙发上滚了会，将大黄鸡在自己身边放好，晃着一双白皙柔软的脚，叫了声Siri。
“麻烦小叽帮小雀把拖鞋送过来。”
扫地圆盘机器人屏幕一闪，幻化出●v●，它慢悠悠离开充电器，移到餐椅边铲了下，将拖鞋举起来背着身上，驮着一双小兔棉拖过来。
“谢谢你。”
踩上拖鞋，晃了晃确定穿牢了，小雀决定下楼逛逛。
他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人出门了。
上次小雀一时兴起，背了个包就出门找主人，结果因为找不靠谱的小鸟们问路差点迷失在偌大的城市里，出门一两个小时还没找到方向，最后还是他侥幸拦到一辆三轮车，被好心人摇摇晃晃送到了公司楼下，又正巧被外派找人的裴总助撞见捡了回来，这才找到了主人。
自那以后，顾舒限制他出门必须要人跟着。
而今天，小鸟自由了。
小雀噔噔噔跑到屋里背上纯白挎包，给自己戴上发卡，检查过手机的电量，高高兴兴出了门。
一层一户的大门出去就是电梯，小雀刷虹膜进门后照着印象按了电梯键，一路直达地下车库。
他出去转了一圈，即使是已经上班的时间点，地下车库里依然停着许多亮得反光的车，小雀揉揉眼睛，满车库的车找不到熟悉的影子，也找不到平时送他出门的司机。
犹豫了会，小雀缩回电梯里，多按了两个按键，一楼键和旁边贴着“空中花园”的二楼键。
电梯里只有安静的气流交替声，镜面亮堂堂，小雀看见自己头上的一圈头发在随风而晃，他挪了半步，远离风口。
一楼出去是今早顾舒抓到小鸟在阳台当小蘑菇的街道，小雀出电梯门后左右张望了会，意外撞见走道里站着个圆滚滚的垃圾桶。
他正好奇，多看了一眼。
“垃圾桶”发现有人出来，一下亮了屏幕，吓得小雀转身按下电梯键，匆匆关门，又跑回了电梯里。
关上的门阻隔了引导机器人的跟随动作，惊魂未定的小雀松了口气，再一抬头，电梯已经再次开了门。
这次门外是一条石路，小雀能认出门外不远处的树是他在家里某个阳台能看见的，他调整好自己的肩带，将包挎在胯边往外走。
小区的空中花园很大，小雀总觉得哪哪都熟悉，树像是他被顾舒捡回来那天看见的树，花也像那天看见的花，让小雀心情很好。
他边走边捡掉落在地上的栾树花，像是在捡散落的琥珀糖，捡多了一只手放不下，就扯了张纸手帕，将花朵盛在里面。
沿着大道走进鹅卵石小道，闯过绿铁栏的大洞，是一组无人的大型儿童滑滑梯，他左右看了看，听了听鸟雀和植物的谈话声，认为这个小区根本没有小孩，也没有人会抓小鸟，自个坐在了滑梯最底端休息。
滑梯的旁边有一株小蘑菇。
“好香，是……小鸟？”
小雀主动打招呼：“你好蘑菇，我是小鸟。”
闭目养神的小蘑菇睁开眼，愣住了：“你这只小鸟为什么这么大？”
“头上，怎么还有一只小鸭子？”
“因为我是一只不一般的小鸟，我的主人前几天还说我是小蘑菇。”
蘑菇更震惊了：“难道你是一只蘑菇变成的小鸟？”
小雀挠了挠头：“不知道哎，我很早以前就是一只小雀，现在也是，我不知道在成为小雀之前我是什么，也许我就是一只小蘑菇也说不定。”
“那你的主人是怎么知道你是一只小蘑菇的？”
“我的主人什么都知道，她还知道怎么救小鸟命，也会照顾小鸟，她还知道揉小鸟肚子小鸟会很开心，不过小雀不允许她摸别的小鸟。”
蘑菇深思：“那你是成为小鸟之前就有了主人吗？”
“不是的，小雀是，”小雀想了想，尝试掰手指，因为小鸟日子过得太好不清楚到底过了多少天而计算失败，他抱膝低头看着蘑菇，目光坦诚道，“不知道多久之前有的主人，不过我们已经在一起很久很久了，小雀只记得主人捡到小雀的时候，小雀是一只小鸟。”
“那你的主人是怎么知道你成为小鸟之前的事的？”
小雀并不纠结这个，他重申：“因为我的主人什么都知道。”
“那好吧，听上去你以前确实有可能是一朵小蘑菇。”
“是的，要不然我怎么能听懂蘑菇讲话呢，其他小鸟都很难听懂蘑菇讲话的。”
“那你能听懂植物讲话吗？”
“小雀能听懂一些。”
蘑菇哇了声，钦佩道：“那你一定是从联盟来的吧？”
“什么是联盟？”
“联盟就是有植物，有动物，还有真菌……就是像我这样的蘑菇的地方，你别看我一只蘑菇长在这里，我的耳朵可是很灵通的，我听说联盟里就有像你这样的小动物，专门负责给人类做翻译，待遇很好的，每天吃了喝喝了睡，只有必要的时候出现一下，钱就会每月自动出现在你手里，你要不要去试试看？”
小雀歪头：“可是现在小雀也可以吃了喝喝了睡啊。”
蘑菇很傲气，它一抹额头：“那不一样，人家是要上班的，上班就意味着你独立了，可以赚窝囊费了，你知道窝囊费是什么吗？就是小区里那些人类说的，每天窝窝囊囊就能赚到钱。”
小雀被唬住了：“真的吗？”
天下还有这样的好事。
听上去确实很适合他这只懒洋洋的小鸟，到时候他也能给主人买东西了。
现在小雀给主人送礼物，总是白天在网上下单，晚上拿给主人，他还没给到主人手里，主人就猜到是什么了，一点成就感没有。
“是的，你是什么小鸟呀？”
“我，我是一只小金丝雀。”
蘑菇眼睛一瞪，左眼大右眼小，很是惊讶：“你就是那种不用上班也能赚钱的小鸟？那看来你是不需要上班了，真是命好。”
“不不不，蘑菇你跟我多讲讲吧，我想赚窝囊费给主人买礼物。”
蘑菇左右看了看：“现在不行，再过会到了中午，那群午休的小孩子就要回来了，我得先回草丛里，我们蘑菇走得慢，我只是出来晒晒太阳，还不想送死。”
“这样，我给你换个位置，你给我讲讲好不好？”
蘑菇犹豫了下，同意了。
“那你带我去找个新家吧，最好是草丛下面，既有阳光，又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小雀带着蘑菇绕着花园转了一圈，给蘑菇的新家选址。
“想要成为联盟的一员呢，最基本的，就是要读书，人类都智能化办公了，如果不会读书写字，也不会打手机，就只能用语音交流，你想想，什么事情都给你说出去了，人家还会收你吗？”
小雀捧着小蘑菇嗯嗯两声，认同得头顶发卡小鸭都在晃。
蘑菇手脚比划：“还有就是，作为一只小鸟，你要有最基本的小鸟样子，不能忘本，这样联盟才会收纳你，成为大家庭的一员。”
“那就是要有一只小雀的样子喽。”
“是的没错，不能忘本。”
小雀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