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月满头大汗醒来，难受地皱了皱眉，幽深的眸子半阖着，梦魇中急遽走过凭空出现的两世。

第一世，一个稚气少年在极寒之地跋涉，忽然天空电闪雷鸣，眼看着一道雷将要劈向一个小姑娘，他二话不说上前将人扑倒，雷却未降。

这个好看又不幸的小姑娘，长得冰玉雪白，大大乌黑清澈的眸子怯怯看着，少年温和道“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叫云黎，姑娘如何称呼，我送你回家。”

“我叫阿染”，阿染垂下黯淡的眸子，语气软软回道“我的令牌丢了，回不了家。”

这积雪深重，如何能寻。

少年却眨着清亮的眸轻轻笑道“正好，我要找草药，你要找令牌，我们可以一起找。”

姑娘轻轻点点头，然后拉着他绕到山雪后，指着地上流光溢彩的仙草，“你是在找这个吗？”少年很是惊讶，阿染一脸平静，妖天生感知草木灵力。

但还是陪着她找了令牌十天十夜，最后一夜雷劫又至，少年浑身是血拖着重伤的阿染走出寒地，对醒来的阿染笑道“得亏有你在，罩住了小弟一命。”只是回去的时候少年父亲已病逝，看着穿着白色丧服戴孝的少年，阿染掩下忧伤的眸子，明明是因她，才遭遇如此不幸。

两人朝夕相处一段时日，云黎家境疾苦，平日上山砍柴打猎下地，阿染妖力尽失，只能帮忙做些缝补收拾的轻活，一来二去，云黎亦知阿染并非凡人，阿染也对云黎渐生情愫。

直到有天云黎遇到人群中的修若，女子魅□□人，日日泛舟笙歌，绫罗绸缎黄金万两不得她心，她偏爱美色，男子拿一生最珍贵之物可换一夜良宵。

虽说美貌的确世间少有，但更致命的是坏的又恰好，一步步踏准了命脉，很多男子丧命于此。

那天少年上船，指了指她腰间令牌，抿唇道“你能把这个借我吗？”，修若并未听清，只是见少年目不转睛盯着她的腰间，笑的明艳妖娆，拉过他的手抚上她紧窄的腰，妖娆身段掩映间惹人遐思，双手攀到他的脖间，红唇微弯贴近他的耳垂，声音轻柔慵懒伴随着轻笑，挑逗道“要不公子自己来拿？”。

少年微红着脸微微退后，修若轻笑男女之事无非如此，倒了一杯毒酒，“想要么，那得有命才行。”少年并未犹豫，只是也并未拿到心念之物。

那天阿染怒气翻涌提着刀去找修若，修若卧于软榻风光微露，周边俊美男子萦绕簇拥，红纱飘落一地，此番滟滟，平凡男子皆难自拔。

修若一眼瞧出女子身份，抬手挥了挥，周围人渐散尽，阿染一刀劈向她，“原来是魔族之人，只会用这诡异之法修炼，还云黎命来。”

修若轻巧躲过，水眸微眯，冷笑道“”你指哪位，我可不记得了。男子朝三暮四，你情我愿罢了。”

阿染并没有听进这些话，二人大战一场，最终两败俱伤，期间一百年，阿染不断坏修若好事，两人积怨渐深。

第二世，他转世成了缘生宗下修仙道士，仗剑江湖的恣意少年，名唤江贤儿。

阿染冷眼看着光天化日跳出几个持刀打劫的，长得倒挺俊秀，怎么看也不像劫匪。

阿染双手抱于胸前，“你们要什么？”

几人相视一眼，拿着刀突然攻向阿染，刀剑有力，是有些功夫在身的。

阿染剑眉微蹙，这群人财色不贪，而她在世间只有一个仇人。

这时一个少年纵身一跃挡在阿染面前，一个踉跄没站稳，对方的剑就刺入了他胸口。

阿染看清他熟悉的样貌微喜，下一刻看见剑没刺中他心口微痛，一个侧身横扫将劫匪踢翻在地。

赶忙扶起他，嗔怒道“就你这三脚猫功夫，还想救人？”

突然来了三四个穿着一样的白衣道士，“江贤师兄，你没事吧。”

江贤儿吞下口中的鲜血，微喘着气道“我并非想救你，只是御剑飞行不小心掉落此地。”

一听这话阿染气的直接撒手，转身离去。

再次相遇是在一处酒楼，阿染背对他们而坐，抿了抿茶，只听几人在商讨，“这城中有人接二连三的消失，可能与城东那位妖艳女子有关。”

传来江贤儿清朗的声音“那我们动身去找那位姑娘。”

阿染捏碎茶杯的碎片飞溅到江贤儿身上，江贤儿眼眸一亮，“姑娘，我们真是有缘。”

阿染提着剑起身，“这位公子，我们认识么？”

江贤儿还是见到了修若，修若故意倒在他怀里，柔弱无骨，艳波暧昧，江贤儿呼吸微乱

修若轻笑道“小道士，你道心不稳啊。”

江贤儿闻言拔出剑，“你残害那么多无辜性命。”确实祸水，多少人遇她枉死。

修若手帕掩唇，缓缓道“都是他们自愿的，我如此尊贵之人，碰我是需要付出点代价的。小道士，若你想知道真相，明日到城隍庙一见。”

第二天，不放心的阿染跟到了庙中，却不曾想庙中的佛印压制，庙前一株茂盛的大树上挂着的红绳死死缠住了她，半现出真身，这时修若和一脸复杂的江贤儿出现，“小道士，她才是你们要找的妖女。”

阿染迸发巨大的灵力逃离此地，在一处幽静秘洞中疗伤，无意间发现了修若等人的密谋。他们要找扶木神树的仙果，就在一个铸剑血池阵中央，此阵法需要吞噬九十九个生人魂魄。

那日她慌忙赶到，还是来晚了，江贤儿几近神魂俱灭，阵法已破，修若正站在衔着仙果的九幽地蟒身上，阿染悲痛欲绝，修若驭着地蟒绕着她转了一圈，讥讽道，“凡间女子自以为特别，殊不知在男子心中并非难以取代，自作深情只会自取其辱，你一个千万年的妖对百年凡人动心，变得与凡间女子一般，是越活越回去了吗？”

阿染双眼血红，念起了古老的咒诀，眼看着天空凝结成一个巨大的光阵，周边万物消毁，意识到她在用召魂，修若脸色苍白，纵身跳下蟒背，大喊道“你疯了吗？以命还魂？！”。

此刻的阿染拥有逆天灵力，以断尾舍命的代价凝结了江贤儿的三魂七魄借以转生，并将九幽地蟒封印进地底，修若也被这个力量反噬重伤。

这便是前两世，岐月眼神微冷，尚未对这前世有太多想法，也估摸不出对哪位女子动了心。

想到那个叫阿染的女子，心里微微异样，那日也不知为何知晓她需要那个令牌。

至于修若，从不知她在想什么，一世贪恋他的美色，一世利用他的修为，这一世，岐月脸色微变。

岐月眉头又紧了几分，勾起一抹冷笑，但，那些个愚蠢的云黎、江贤儿怎么会是他。

青丘山，一片仙泽山海，云雾缭绕，美轮美奂，君辞四人纵使见过江山满目，心绪也都微微一滞。

转醒的白染虚弱道“哥，帮我个忙，替我消了这两百年记忆。”，眸间流转难以掩盖的哀伤，看到她此番模样的涧生也稍有心疼，“可想明白了？”

白染苦笑，“哥也不希望我连半条命也不剩了。”

她原以为能改变他，可是这一世，即使被她抽了情丝，他还是遇到修若，举止亲切。

她只是一只看不懂人心的狐狸，断尾舍命报恩，终究物是人非，他不是前两世朗朗少年，而是杀伐无情的暴虐君王。

九尾狐的九命之说，也并没有那么超凡，只是九尾一族修炼途中劫难重重，假借断尾借命之法求生罢了。

在被抹掉记忆那刻，白染眼角轻轻落下一滴泪，落在地面倒是生出来一株小草。

涧生将白染安置在房中休息，严肃地看着四人，如今妖族异乱，他又不能赶回凡间，只能颇为担忧道，“颜丫头，听话，你要回谷中去。”

对着君辞三人没好脾气冷漠道“各位在此地只有一盏茶的功夫，可是不多了”，眼神里尽是嫌弃，好似下一刻便一把将他们丢出去。

君辞倒是不客气地开口道“魔族为何要损毁大地之脉？”

涧生稍有惊讶眼前这个凡人，口气倒不像等闲之辈，便也解释道，

“诸位以为诸天神佛之道，与魔道有何区别？”

“神魔不过一念思量。”

“这得溯及万年以往，诸天神佛强大，是以世间正道凛然，又制定天道法则维持秩序，只是这其中却总有相悖之处。”

“妖魔修炼需经天地人和，吸收天地之精华和世间人气；而难就难在人，要修功德，就得等天道降灾匡扶，如此漫长，妖魔被这天道桎梏，不得强大自由。”

“以上为诸天神佛之道，亦为天道。而魔道，一念反其道，不等天道灾祸，便自创天灾人祸，百姓惶恐便会供奉，如此修行大有裨益，却也生出邪念。”

涧生叹了口气接着道“邪念既起，如何能止，干脆毁了天道岂不妙哉？”

“如今诸神佛陨灭，承载这天道法则的，大地之脉便是至关重要的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