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辞醒来时,便见小寂离凑近放大的笑脸“哥哥,你醒了?”,君辞视线看向地上,身侧的白玖颜合着眸子,原本艳色的容貌覆着层霜白。
“玖儿姐姐怎么没醒?”
君辞手指抚上白玖颜的手腕,心沉了沉,那梦境竟不是错觉。
轻点了两处穴道,白玖颜睁眼对上君辞深邃的黑眸,咳了两声脸颊又白上几分,君辞低低开口“你既知是我的梦境,我便不会死,怎如此冲动”。
白玖颜摇了摇头,闷声道“我出现起便生变数,人与人缘分浅薄,从不拿生死之事开玩笑。”
君辞不说话,梦里第一次感受她受那么重的伤。
小寂离没察觉空气中涌动的沉闷气息“玖儿姐姐,那株花草快死了,怎么都叫不醒”。
顺着寂离的目光,不过两日光景,原先流光溢彩的阑途花草泛着黑气,没有一丝清明之色。
向君辞说了来龙去脉,君辞淡淡扫了一眼阑途花草,并不作声,作为梦主,深知这个识海梦境隐藏着某种撰改虚实的诡异力量。
白玖颜沉思半晌,试着摇动手中的金玲,丝丝灵力逸出,花草缓缓抬起耷拉的枝丫,微弱的声音响起“姑娘,你回来了”。
白玖颜问道“怎会突然如此”
阑途苦笑道:“我的元神怕是殁了,形神快消散了”
白玖颜脸色微变,虽说世事无常,但哪有这样受无妄之灾不讲道理的。
“可还有一试之法?”
阑途亦知凶多吉少,但还是强笑道“若能进入梦中找到我的元神,无论生死,她都指引你们出来,只是梦境凶险未卜,怎能让你们涉险”。
白玖颜回过头眼神询问君辞和寂离,君辞开口道“无妨。”
三人在一处暗无天日,煞气四溢的山林间醒来,密林里雾气深重,冷风猎猎,鸟兽声戾。白玖颜说道“先离开此地”。
话音戛然而止,一道劲风杀气袭来,君辞瞳孔猛地一沉挥袖打落,一道慵懒低沉的声音响起“胆子倒挺大,敢擅闯魔教重地”。
循声望去,一男子斜卧树上饮酒,狭长暗红的眼眸灼灼,黑发散落,一张美人脸长在男子身上半点不违和的妖孽俊美,风流不拘。
小寂离惊喜道:“是那位山庄的少主”。
男子疏离的眼神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从树枝上踏空而起向远处飞去。
小寂离茫然了,在阑途那里守了两日,不会记错那位少主的脸,但,说好的似正非邪?
白玖颜看着手里一直紫光闪烁的金玲, “这梦境一直都在坍塌,得赶快找到阑途才行”。
刚跟他交手的君辞,语气平静道:“他功法有走火入魔之兆”。
三人难得默契地仰头看着灰霾的天,叹了口气,人为什么就不能多做些美梦呢。
下山走至一处路边,大树底下搭了个简陋的茶水棚,便在此处歇脚,远远瞧见乌泱泱的一群
人向着山上走去,君辞喊住添茶水的摊贩,“老板,这些都是什么人”。
摊贩有些为难,含含糊糊小声道:“这是武林正派人士来围剿魔教,其他小的也不太清楚”。三人对视半刻,决定潜入魔教一探究竟。
待至山顶,两处剑气铮铮,前方一男子墨红衣袂翩然而起一剑震伤几名正派人士,人群中一位苍老长者怒道:“顾少卿,你这样做可对得起名剑山庄声誉,居然变成江湖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
立于魔教众人之首的顾少卿轻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幽幽地开口“你指的是名剑山庄的上百条人命?世人不善待我,入魔又当如何”。
君辞三人潜进魔教后院,虽无人防守但此处地形庞大,发现一处守备森严的洞府,君辞掷出暗器打晕守卫,进入洞中。
洞中间放着一幅冰玉棺材,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躺着一位面无血色的女子,虽香消玉殒但仍看得出明净清澈的绝色容貌。上方点着一盏油灯将枯,金铃飞到女子额前,散发的流光穿进她体内,女子缓缓睁开眼,美目流盼。
看到君辞三人一点也不惊讶,便急急解释道“带我去见他,这是少卿的第二层梦境,他觉醒了,梦境里发生的一切他都知道,否则所有人都永困梦中”。
阑途远远看见浑身染血的顾少卿,泪就这样止不住地掉落,他们之间本不该如此,但是他拥有了冰魄和循环梦境的力量。
于是手中金铃幻化出一把短刃,一刀扎进了顾少卿的心口!
顾少卿也不挣扎,只是将她抱进怀里,心口冰光乍现,天上突然飘雪,雪好大,落到他睫毛上眨的双眼酸涩,语气却轻柔宠溺,“阑途,你总是这样,不说一句想我,也半点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忽然之间,一层梦境破碎成剔透的雪滴凝固静止,白茫茫一片,只剩下君辞、白玖颜、寂离三人。
空气中传来顾少卿消散的声音“她总以为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她想救所有人,却不包括我,她并不知,我是他渴望成为的人,他是我疯狂嫉妒的人。”
万千雪滴蓦地溅碎簌簌跌落,白茫茫的凝滞消失,转瞬间三人置身于一处城门外,正巧一身绿衣活泼灵动的阑途擦肩而过,小寂离伸手试图抓住却扑了空,愣了愣“她看不见我们?”,君辞亦皱眉,看来梦境木已成舟。
一定是修炼之时不够虔诚,才有此劫,丢了冰魄的阑途如是想。
进入梦境只是随便打听男子下落,倒是十分好找。
“听姑娘的形容,此人应该是名剑山庄少庄主顾少卿了,这不正在城中擂台比武。”
话还未说完,阑途一个闪身已不见踪影。
行人摇了摇头“这姑娘这么心急。”
另外一位老伯调侃道“哎,长卿少主容貌姿盛出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为人温和仁厚,那得是多少女子闺中人,去晚了人就没了。”
众人又忍不住琢磨“不过也怪,这顾庄主这么心急给顾三公子招亲。”
“这你就不知了,名剑山庄声名赫赫,树大招风仇敌众多,四位公子长相俊美但性情品性皆不同,其他三位武功皆上乘,这大公子爱财,二公子好美色,小公子痴迷佛理,独独这位顾三公子品性倒是温顺,能胜任少庄主,武功倒也不弱,但在这茫茫江湖中却是不够看的,找个高手为妻甚妥。”
远去的阑途并没有听到这番话,就是这样心急的姑娘,后来总跟宿命差一点。
阑途初见台上那张眼熟英俊的脸,怒气冲冲跃上台拳脚相加又快又准,待众人反应过来,人已经摔倒在地。
众人倒吸一口气,这女子是来招亲还是寻仇的?
脸上挂伤的顾少卿端详着灵动脱俗的女子,眼中暗芒一闪而过,轻笑道:“少卿不识,姑娘如此倾慕在下。”
端坐着的顾家庄主忍不住站起来,表情有些为难,语气微抖“姑娘,跟我儿可是有什么误会?”
平静下来的阑途双手环胸忿忿道:“分明是他无礼在先。”
顾少卿清透的目光盯着她,一句十分清晰的话逸出“姑娘,我一世清白,你好好说话。”
阑途几次抿唇,灼热的目光盯着他胸口“他偷了我的心。”
这话于阑途倒是不假,于众人亦是有几分真,听者有心误会才之所以美丽。
顾家庄主倒是哈哈大笑“挺好,我看姑娘武功高强,姿容胜雪,与我儿甚配,少卿,你可愿意娶这位姑娘为妻?”
顾少卿低头垂眸,竟瞧出几分羞涩,点头轻应了一声“愿意”。
顾庄主一旁站着的两个年轻男子挑眉,另一冷面少年眼中平静无波。
“且慢”,一扛着大刀的红衣女子缓缓从人群中走来,其眼神凌厉,气质刻薄高傲得极美。
众人吸气,这不是官府通缉的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江湖杀手红红栀,神出鬼没,杀人随缘,今天这是赶上这位姑奶奶日子了?
“我来会会”,大刀翻转划出一抹冷色,杀气随身震荡,攻势狠绝,直直冲着阑途脑门挥斩!
见来人不分青红皂白出手,从不杀生的阑途正色眼神微眯,云淡风轻快速移动,刀锋还是削下几缕青丝。
阑途心下不悦,单手握住刀柄,女子脚点地一个旋身,阑途借力空翻,迅速跃近起单掌劈向腕处,大刀掉落,女子五指化爪直冲要害,阑途看这女子出手狠辣,移形幻影,再现时手已攥紧女子咽喉。
阑途松开手,冷冷望着她,眼神里有种俯视万物的沧渺感。
顾长卿眼眸变得幽深,嘴角浮现一抹不明的笑意。
红栀冷艳的眼神幽怨地看着他,说话间颇有几份娇嗔“你赠我的珠子昨夜线突然断了,便直觉缘分尽了,前几日的风光竟似回光返照般。”说完一个轻功已消失在远处。
生平阅历止于行人闲谈的阑途,此刻也察觉出不对,退后两步正要逃走,耳后传来阴恻恻的声音“姑娘,这是要毁了在下清誉?”
阑途好看的小脸皱成川字,赔笑道“门当户对,齐大非偶,古有来之,公子三思。”
顾少卿幽幽的开口“比武招亲便知我顾家不拘于俗,姑娘是今日第九十九位,往前些是第九百九十九位,你我缘分理应如此。”,安静的冷面少年这时开口“是九...”,一旁的玄衣男子手快捂住他的嘴。
顾少卿墨色的眼睫垂下,低低开口“做我的人不好吗?”
阑途转念一想,原就是要接近顾少卿的,没想到进展得如此匪夷所思没有一点阻碍。
等她再反应过来,已是十里红妆,盛装明艳,红盖头掀起,顾长卿英俊风雅的脸映入眼中,笑弯了眸子,露出一个璀璨笑容,清脆地开口“娘子。”
红烛光辉,看着这张盛满温柔笑意的脸,阑途只觉太近了,不安地嗫嚅“不许唤我娘子”。
顾少卿却笑了,他向来坦诚,对她一见钟情,认定她是此生挚爱,来日方长她总会爱上自己,他很确信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