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呼延烈却像是没听见王后的话一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姜汾,道:“你是媒人,你先说吧。”
姜汾不接他的招数,只是推脱回去:“这里是大王的地界,轮不到我说话。”
“我们肯定不会亏待燕乐公主的。”呼延烈点点头,让仆从们各自取了几个大碗来。
看着这几个大碗快赶上盆的容量了,姜汾就知道他们俩没安好心。
果不其然,呼延烈处处给他们下着圈套,“我们胡人有个传统,真心向他人表达祝愿的人,愿意献出自己的血,来让他人感受到我们自己的诚意。”
赵峤狐疑地看了一眼呼延阑,质疑的眼神仿佛在洞穿他们所有人的心。
被看得久了,呼延阑终于无法忽视那道炙热的视线,犹豫了一下,对呼延阑开口:
“父王,他们芪朝女子有习俗约束,不能在外男面前袒露肌肤,不如就由他们取好血液之后,我亲自为您端来?”
听到呼延阑的建议,呼延烈盯紧姜汾和赵峤,问道:“你们二人可曾愿意?”
姜汾点点头,算是在这次逼迫中的让步。
见姜汾都同意了,赵峤也只能低着头表示默认。
得到他们两个人的承诺之后,呼延阑喜出望外,高兴地搀扶着连路都走不稳的王后离去。
带到他们离开后,呼延阑走在前面,准备把她们二人带回穹庐。
赵峤不太愿意由呼延阑领着,她一直觉得按照呼延阑现在的样子,背叛她,杀死她,只不过是迟早的事。
但姜汾似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偷偷走到姜汾面前,想问她以后该怎么办。
岂料就在这时,不远处走来一个熟悉的人影,她们俩还没反应过来是谁,呼延阑便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喊道:“舅舅好。”
原来是那日迎接他们的须卜真。
按理说,匈奴人的部落意识十分强烈,两个部落联合之后也会存在很多隔阂,更不用说须卜真的妹妹死在了这里。
这是足以让两个部落老死不相往来的事,须卜真怎么会闲庭信步地在这里逛?
“小侄,带着妻子和这位夫人去面见大王了吧。”
须卜真丝毫都不见外地打招呼,这让她们更觉得奇怪。
接下来,更让人诧异的是,他开门见山直接问:“夫人,听说你是芪朝哪个权贵的媳妇,你独自一人出来那么多天了,没有丈夫在身边,肯定会不习惯的吧。”
“不如,到我的部落里去,不仅可以游山玩水,也省得在这里受那个鳖孙的气。”
再她表达完自己的诉求之后,姜汾可算是明白了。
可还没等她回击些什么,一道宽大的背影便挡住了须卜真赤裸裸的视线。
姜汾抬头一看,原来是本该待在穹庐里的丧彪赶了过来。
“你又是哪个无名小卒?”
须卜真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让姜汾觉得奇怪。
这里的人在见到丧彪的第一眼,都流露出了一副疑惑和震惊的表情,那样子,绝不会是曾经见过丧彪的模样。
当时的姜汾心想,丧彪如果不是这里的人,自然便是呼延阑母族的人。
可现在,掌控着呼延阑母族血脉的人却叫嚣着不知道他是谁。
难道是丧彪位卑言轻,没有伺候过须卜真?
于是,姜汾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他不是你们部落的护卫吗?”
可须卜真却一口咬定:“怎么可能?我们部落何来护卫?我们都是骁勇善战的真正勇士。”
这也算是让姜汾开始正视眼前这个在哪里都格格不入的哑奴了。
还好,须卜真没有多做纠缠,只是闹了两句后,便离开了。
反倒是姜汾,脸上的表情渐渐由疑惑转变为难以抑制的笑容。
赵峤以为这是她是要放血前安慰自己的手段,可走了很久的路,姜汾根本就压不住自己的嘴角。
她本想询问些什么,可姜汾直接躲进了自己的穹庐,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丧彪跟在她的身后,一步没落,也跟了进去。
没办法,她只能带着愣头愣脑的呼延阑回自己的穹庐。
……
姜汾进去自己的穹庐后什么都没做,只是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站在门口的丧彪。
正当丧彪不明所以的时候,姜汾突然拿出了那个如盆一般大的碗,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把利刃,当着丧彪的面,自言自语道:
“我要放多少血才够呢?这会不会疼啊?”
她故意装作一副很害怕的样子,装模作样地轻轻割开一点点肉,泛出一丝丝血,还没等进展到下一步,丧彪便突兀地走了过来。
她故作疑惑地盯着他,正准备开口问他干甚,丧彪便抢过了刀,直接给自己的手心划了一道血痕。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血液流进碗里,还没等血液到达碗一半的量,姜汾便拿出布条帮丧彪包扎好了伤口。
紧接着,姜汾取来一壶水,对准碗里就是“咕噜咕噜”地倒,在丧彪不解地眼神下,姜汾却反过来问他:“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丧彪眼睛略微睁大,嘴唇难以禁闭,紧接着,他便听到姜汾似乎在自暴自弃地说:“怎么办呢?我回不去芪朝,可我又不想当寡妇,要不要,你来当我的情郎?”
面对姜汾热烈的渴求,丧彪急忙站起来想走到一边,可姜汾却开始顾影自怜起来:
“怎么办呢?我的丈夫不举,导致我无法享受到应有的快乐,现在离开了他,我还要为他守活寡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面对姜汾的控诉,丧彪喉咙吞咽了两下,张了张口,不知所措地劝慰了两句:“没关系的,等回到芪朝,你们二人还是会……”
没等他说完,姜汾便狡黠地看着他,意识到不对劲的丧彪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可这根本逃不过姜汾的探查。
姜汾趁热打铁,走到他的身边,问:“情郎,你怎么还会说话啊?我想让你当我的情郎,可就是看中了你不会说话啊。”
“这样,你才不会把你我二人的私情给泄露了出去。”
看身份实在是瞒不住这个精虫了,“丧彪”终于愿意缴械投降,老老实实承认道:“好了,筠婉,我是闻行,别闹我了。”
话音很小,似乎是怕外面的人听见。
可姜汾像是好不容易抓住了他的把柄一般,不依不饶道:“什么?你只是我的小情郎啊,别想这样糊弄我,你就是想弃我于不顾。”
“虽然你是丑了一点,可是我根本没有嫌弃你,毕竟,奴家真的很喜欢你霸道的样子。”
被姜汾打趣地差不多了,闻行已经像个红透了的蟠桃,正在等待姜汾这位风流人物采摘。
他低着脑袋,小声告诉姜汾:“我来这里,为了找你。”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似乎打破了之前姜汾糊里糊涂说的那一大段话,直接把姜汾和闻行的位置颠倒了过来,让姜汾脸红心跳吃不消。
“我想和你平平安安的回到芪朝去。”
闻行的真情流露算是姜汾跋山涉水这么多天以来,所能够让她真正触动到的东西了。
从一个虎穴到另一个狼窝,姜汾好不容易适应了芪朝的环境,又迫不得已到这里面对完全陌生的危险。
所有人都对她虎视眈眈,那些明明与她素昧平生的人,却大多都想要她生不如死。
面对无数陌生的敌意,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来自熟悉的关怀了。
她在返回穹庐的路上,跟着赵峤他们完全不搭腔,是因为她在想,如果这个人真的是闻行,她会不会在异国他乡有一个安慰?
仅仅只是一个安慰,就足以让她在这个紧紧绷着一根弦的时刻,溃不成军。
她常常这么想,遇到闻行的时候,自己总会想东想西,会对闻行莫名其妙的表达一些自己的不满与难受。
明明在其他时候自己沉稳和冷静得可怕,明明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独木成舟地前行很久,为什么自己会为了他在生活中欺负自己的一个动作而生气?
是因为在他面前,自己脱离了面对危险的紧张无措,逃避了陌生的不安,陷入了一个栅栏围造的天府之国。
她的踽踽独行,不是从穿越那一刻开始的,而是从高中毕业后,录取通知书明确地告诉她:你必须得自己开始自己的人生了。
那一刻,她开始了一个人闷着头往前走的困境。
她以为自己撞了南墙就可以有理由回头了,可前面空无一物,她连撞南墙的资格都没有。
一个人走了很久很久,感觉什么都可以挺过来了。
突然有一天,有这么一个人明确地告诉她,也许我们两个可以一起走。
她肯定不会第一时间相信的,她肯定会怀疑,她肯定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
这是无可厚非的。
这是一个孤单了很久的人,为了保护自己而展开的保护,这层保护会将她和外界慢慢隔离开来,以至于到最后,最爱她的人也被困在一个没有她的地方,孤立无援。
怎么能打破呢?
只要有一个人愿意,愿意不断向她靠近,甚至从一开始就遭受了怀疑无猜测,以至于到了后面的撒泼与无理取闹,这个人都愿意通通接受。
接受了太多她的不堪,才会慢慢懂得真正的她,才会知道她的所想所需,才会一步一步地靠近原本遥不可及的她。
都说眸中最深处的感情是藏不住的,可姜汾盯住闻行的眸子,除了一片水汽挡住的真诚,再也看不见其他。
别再靠近了,因为,我会真正地接受你。
姜汾对着他坦然一笑,“好,我们都会平平安安地回芪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