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姜汾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
像是一个女子的闺房,她所躺着的墨色床榻置于室内一角,时间已经来到正午,金黄色的阳光透过窗楣丝丝点点洒落屋内,照的那挂在墙壁上的古画熠熠生辉。
姜汾正在认真观察屋内布景,岂料此时系统突然插嘴。
【你还记得你对闻行说了什么吗?】
死去的回忆一下子如潮水般涌来,她晕过去之前竟然对闻行骂了脏话,以闻行那个小心眼的德行,指不定此时此刻就在哪个地方暗中谋划弄死自己。
后悔蔓延全身,逐渐将她麻木,然后转变成了无所谓。
现在既然逃跑不成反被关,她也摆烂了,干脆由着他们来吧,她就不信他们能把她捅出几个窟窿然后扔到大街上自生自灭吧。
良久,系统见姜汾没动静,才发现姜汾已经安详地睡着了。
【……】
没过多久,闻行就推门进来了,手上还提着食盒。
他来到床边的动作很轻,见到姜汾眼睛还闭着,便小心翼翼地坐到床边,把她扶起来,再打开食盒,拿出勺子,舀了一勺米粥,准备亲自喂她。
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姜汾突然感觉有人在薅自己,脑袋一激灵便醒了过来,映入眼帘便是一勺米粥正在靠近自己,差点以为这个世界变异成末世,连米粥都有生命力了。
姜汾迫切地想要挣扎,这才发现自己被闻行按住了,刚刚还在想他们不会直接了结自己的姜汾一下就怂了,看着闻行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用粥毒死自己,不要啊。
被迫喝下第一口的粥的时候,姜汾连待会儿自己腹痛欲裂的结局都想好了,结果竟然喝下去第一口竟然没事。
米粥软而不腻,很好吃,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粥是咸口,而她只喝甜的。
闻行见她喝下每一口粥都是煎熬的样子,于是沉默了半晌,然后不解地问:“这姜府厨子的手艺不是享誉京城么?怎么做的东西这么难吃。”
“不难吃。”
“那你怎么会吃起来像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姜汾无奈解释一下:“下次做粥,不要放这么多咸菜了,直接加点糖就行了,我喝粥口味偏甜。”
说罢,姜汾不动声色地脱离了闻行的怀抱,自己撑起来坐得离闻行远点。
“那正好。”
闻行取出饭盒中各式各样的糕点,正打算给姜汾递一个,谁料姜汾脸上拒绝的神色更明显了。
他默默把糕点放下,然后说:“你把口味告诉我一下,我记一记。”
姜汾观察了一下他认真的表情,才敢慢慢来口:“我粥喝甜的,但我不吃糖和糕点。桌上的菜要是辣的,喜欢吃炒菜不喜欢喝汤,不吃除了火龙果以外的水果,不吃除了青菜以外的任何蔬菜。”
闻行:“……”
听了半天,闻行如鲠在喉,只是慢慢问了一句:“火龙果是什么?”
姜汾这才发现说漏了嘴,摆着脑袋拿着糕点装糊涂,“但现在这么饿,没办法,拿这些垫垫肚子吧。”
趁此时,姜汾才开口问闻行:“他们做法事是什么时候?”
“不做了。”
大张旗鼓地绑自己,却转头就说自己不做法事了,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姜汾错愕道:为什么?”
闻行却反问她:“你难道喜欢这件事儿吗。”
“怎么可能,只是……”姜汾话音顿了一下,然后保持了沉默。
似乎是看出来了她的犹豫,闻行对他解释道:“岳父岳母这件事办得荒唐,我不知情,等我知道了以后,我第一时间就阻止他们了。”
怕姜汾不高兴,他还补充:“我发誓,我之前真的不知道。”
“吃点东西,吃完了我们再去与姜父告别离开吧。”
姜汾却突然想起来那个绑了自己的原主亲生母亲,倘若没有证实自己的真实身份,她会不会再一次陷自己于不利局面?
于是再三深思熟虑之后,她还是决定留下来。
“父亲母亲不信任我可以,我难道就要因为这种事情退缩吗?只有让他们真正相信了我,我才能以后在姜汾还有立足之地。”
闻行见拦不住她,只能叹了口气,承诺等姜汾吃完糕点之后就去找姜父姜母。
未时,二人一起去往正厅。彼时姜图图正在交代婢女们如何照顾柳枝言,等二人走到了面前才注意到。
姜图图让姜汾先坐下,然后真切地说了声对不住。
姜汾却说:“我不要道歉。”
“母亲现在身体状况是不是出了些问题?”姜汾真诚地说:“如果可以,我希望在我离开之前能看到她的好转。”
姜图图摆摆手,说:“算了吧,都算了吧。”
姜图图虽然没有想象中那么排斥姜汾的到来,却在言语和行为中尽显冷漠。姜汾没有办法,扭头对闻行说道:“你能先出去吗?我想与我父亲单独说几句贴心的话。”
如今的情形,闻行确实不好插手,只能对姜汾说完“我在外面等你”之后,便走出正厅了。
见人都已经走远了,姜图图淡淡说:“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长得和我女儿一模一样,但你与我性情完全不同,你们俩就根本不可能是一个人。”
姜汾明白,之前对闻小芳说的话对姜图图是完全不抵用的。毕竟,姜汾只是闻家的儿媳,以闻小芳的性格,换个女人如同换件衣服一样简单,他不在意姜汾变成怎样,他只要求这个人还在,能够对闻家继续带来利益就够了。
而对于姜家来说,姜汾是姜图图和柳枝言的头胎,意义非常,加之与后来的那些弟弟妹妹们相比,她又是最为听话懂事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怎么能让人不喜欢啊?
姜汾明白这个道理,她也深知冒充一对刚刚痛失子女的夫妻的女儿这件事,不是一件道德的事。
于是,她沉思良久,最后还是决定告知他们部分真相:
“我的确不是姜汾。”
“真正的姜汾早在芙奴的一碗毒酒下命丧黄泉,后来被埋葬在了一片草木不生、荒芜的坟地中。”
说到这儿,姜图图却是不解,道:“当时我女儿出殡之日,我是亲自到场的,他们将我女儿的棺材埋到京畿一块风水俱佳的宝地中,那地方山清水秀,怎么会是草木不生呢?”
姜汾也感到奇怪,于是趁空档时间问系统:“我是魂穿吧?”
【绝对的,我的金库为了保证宿主的灵魂过来,已经空空如也了,现在兜里面一分钱都没有。】
心里有了一份底气,姜汾说道:“您要是做事极端,可以让人去那风水宝地把坟挖开,看看棺材里面是不是有人。”
真相到这里已经是差不多的了,剩下不可能再告诉他们另一个时空的事情,只能编了:
“我是北下的难民,这些年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做过,去坟地盗取值钱东西对我来说不过是寻常的事,那天我在坟地找到了姜汾,看见了她与我长得极其相似也是纳闷,但我转而发现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东西。”
姜图图脸上的神色动容了几分,忙问:“是什么?”
“一封血书,控诉着她在闻家;是怎么被害死的,并希望有人帮他报仇雪恨。我也是通过这封血书了解了她悲惨的遭遇。”
“为了给她报仇,也是为了我的部分私心,我才在半夜里潜入侯府,潜入芙奴的房间,当天晚上,我便见证了闻行斩杀芙奴。”
姜图图听到姜汾讲述的事情,早已是痛心不已,到最后,他悲恸道:“闻家不是在我女儿出事的第一天就剐了芙奴那贱人吗,我还亲自见到尸首的。”
“您尽可以去问闻行,去问她芙奴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
天色澄明,可总有人心中阴翳一片,自此不见天明。
姜图图强忍住内心的悲伤,说:“我不会去问闻家一字一句,去问了不就打草惊蛇了吗?我自己会调查清楚的。”
姜汾感慨:“谢谢您愿意相信我的话,您是第一个没有说‘我凭什么相信你’这类话的人。”
“我请求您,和我合作吧。”
姜汾言辞恳切,说出自己的最终想法。
谁料姜图图却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姜汾:“……”
但姜汾没有气馁,依旧把自己的优势和意图清晰地表达了出来。
“你那么爱你女儿,难道不想给她一个交代?我什么也不求,只求给自己一个能吃饱饭的未来,你不用担心无法掌控我,因为我无权无势,只要在你的势力范围内,只要你想,我必死无疑。”
姜图图再次陷入了沉默,姜汾则一直在等,等他想明白,终于,姜图图在最后给她一个答复:
“如果我调查出来事情真的如你所说,那么我会给闻家述说我们希望你回门的消息,如果不是,哪怕你已经得到了闻家的庇佑,我也一定会想尽方法杀掉你。”
姜汾等的就是这句话,身处这个不熟悉的世界,多一个合作对象就会减少一份伤害。
正巧此时门外小厮来报,“老爷,大少爷回来了,刚刚在门口遇到了姑爷,两个人正结伴往这里来。”
【姜家共有两子一女,你是最大的姐姐,那两个都是你的弟弟,一个叫姜沭,十八岁,一个叫姜溟,十六岁。
他们平日里都在府学里念书,是不回来的,今天回来想必是为你而来。】
左右是逃不过了,姜汾看着那个慢慢走向自己的俊朗年轻人,站起身来,道:“弟弟,还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