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作业我先布置一下……布置下去的试卷我会挑几道题给你们,等会儿让课代表写黑板上。”
“什么叫挑几道题给我们,分明整张试卷才删那么几道……”
褚澹的前桌抱怨着往后一靠,椅背磕在褚澹的桌沿。
这动静让褚澹抬头。
“抱歉班长。”前桌的男生冲褚澹挥了下手,把椅子往前挪动。
“没事。”
褚澹坐直,伸了个懒腰。
他转转脑袋,活动自己的脖颈。
这一抬头,他才发现外面的天色暗得很快,现在变得有些灰沉沉的。坐在第一排的学生站起来打开教室的灯,同时褚澹耳尖地捕捉到一些水滴落地时候的沙沙声。
空气中很快就泛起一丝潮意。
“下雨了。”他说。
卢矜嘟嘟囔囔:“班长,你上课这个注意力真的太集中了。我刚才就和你说要下雨。”
褚澹干笑:“没听到。”
“大人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卢皓继续说,“这雨下了之后应该能凉快点。希望学农的时候别像军训那么热。”
褚澹:“话是这么说……”
卢皓:“嗯。”
卢皓:“嗯?班长,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褚澹撑着脸往外看:“我没带伞。天气预报没说会下雨。”
卢皓道:“天气预报?你要相信天气预报还不如相信无良算的卦呢。”
“无良”姓巫名良,是给蒋闲算卦的那位,也就是蒋闲的同桌。
褚澹心想天气预报有时候确实离谱,但要相信他那卦我还是宁愿信天气预报。
窗外雨声渐大,褚澹嗅着空气中腾起的潮意,在草稿纸上给自己画了把雨伞。
卢皓拍着他的肩安慰:“没事儿,下不了那么久,放学的时候会停的。”
褚澹点头:“对,肯定会停的。”
……
然而并没有停。
背上书包的褚澹回想之前自信的自己,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卢皓安慰他的时候,那种语气实在是太自信了,自信得就像早上放出“今日无雨”的天气预报。
褚澹喃喃道:“原来无雨的不是今天的天气,而是我的心情。”
跑回去算了。
这点路要打车肯定不值得。以往放学没带伞,他都直接跑回家后洗澡,这次也不例外。
“褚班长!”
“程语?”
“你要回家吗?”站在楼梯上方的程语看着他空无一物的双手,“没带伞?喏,我的借你吧。”
褚澹一愣:“不用了,你就一把伞……”
他话都没说完,程语蹬蹬下楼直接把手里的伞塞给他,然后又蹬蹬离开,便走边说:“我和我朋友一起撑!你先用着吧!”
褚澹抬高声音:“谢了啊!明天还你!”
这就叫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
褚澹喜滋滋地拿着雨伞。
他打开雨伞一看,发现这把雨伞虽然不是粉红色,但紫色、蕾丝边和伞面可爱卡通动物的形象同样让少女气息满得要溢出来。
褚澹丝毫不感到羞耻,甚至还能欣赏一番图案再评价一句“可爱”。
从褚澹那丑萌的手机壳图案就能看出他这人还挺喜欢这些加了可爱元素的东西。
有什么问题吗?猛男就该喜欢这种东西!
褚澹撑着伞往家走去,雨水落入积起的水潭溅起水花,将倒影稍作扭曲。
有人站在路边的屋檐下。
大概是雨中的漫步告一段落,他试图把校服外套的水拧干。
他的卷发半干半湿,水珠从发梢落到鼻梁处,校服短袖贴着身体,用力的手臂凸显出紧绷的肌肉线条。
眼瞳中的人影越来越清晰。
褚澹走过他的身边,握住雨伞手柄的手指收紧,停下脚步:“喂。”
蒋闲看向他。
被拧出的水落在地上,淅淅沥沥,和雨声混在一起。
褚澹一只手收进外套口袋。
他问:“伞,撑不撑?”
蒋闲的视线向上看。
“不是我的伞,”褚澹的声音毫无波动,“程语那里借的。”
等一下。
他几乎觉得有点神奇:蒋闲一句话都没说吧?我为什么听懂他的眼神啊??
这种特异功能我不要啊!
蒋闲这才收回视线。
他终于开了口:“叫了车。”
……靠,不撑拉倒!
褚澹气呼呼地想:叫车?你叫车不在学校门口叫,到这里才叫?!而且你今天又双叒叕没交手机!
在这种说话等同于认输的特殊状态下,他不仅向蒋闲搭话还被拒,要是有同班同学在,他真的会以头抢地!
他怎么就这么爱管闲事!
——蒋闲的事情,简称闲事。
褚澹憋出一个字:“哦。”
他抬脚就走,满脑子都是“火速逃离现场”。
蒋闲在屋檐下跟了他两步:“班长。”
褚澹回头。
“你——要不要一起?”
褚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接收到他的目光,蒋闲迅速舔舔嘴唇,又重复了一次:“你要不要坐?”
额头前面湿着的碎发紧贴皮肤,他的样子看着有些狼狈,但褚澹觉得伞下的自己狼狈程度不输蒋闲,所以完全笑不出来。
接生意的车从远处驶近,轮胎沾着水和石砾在地上碾过。
褚澹回敬他一句拒绝:“我有伞。”
蒋闲:“哦。”
司机拉下窗子问:“谁叫的车?”
“我。”蒋闲抖抖湿外套,撑在头顶跑过去。
他拉开车门钻进去,隔着车窗,又朝褚澹看了一眼,轿车这才缓缓开走。
褚澹撑着伞在原地站着,发现自己的“特异功能”其实是时好时坏的。
因为蒋闲问他要不要坐车时的眼神,还有轿车开走时的眼神,他没看懂。
这种不斗嘴,但又不算和平相处的模式实在太奇怪了。
其实……他们两个是不是还是回到以前的状态比较好?
他要和蒋闲谈谈吗?
但能怎么谈?他分明没有说错,也没有做错。要是时间回溯,他毫无疑问还是会那么对蒋闲说。他就是这么个敏感又有多余自尊心的人,他自己清楚得很。
褚澹的脚尖踢开边上的一颗小石头,让它滚进积水。
“褚澹啊褚澹,”他不禁自我嘲笑,“这么纠结到底想干嘛?果然还是作业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