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为媚药,一式两份,双管齐下。
“茗琅姑娘,你明白了吗。”
“你与谢辛辛之行事手段,差若天渊。”
茗琅心一跳,不由回想起些往事。
她自幼无父无母,是宣王府接济了她。正如三年前谢家失火,宣王府也接济了谢辛辛。
可谢辛辛一个后来者,宣王府却由着谢辛辛成了玉春楼的掌柜,自己却领命成了一个被呼来唤去的打杂。
她不明白。
在谢辛辛刚接手玉春楼的生意,每日掌着算盘睡不到三个时辰时,她不明白。
在她大肆敲着官员富户的竹杠敛财,被一些人唤作“母貔貅”,却一视同仁地收留无父无母的伙计在玉春楼帮工时,她也不明白。
但陆清和的这句话,落进了她心里。
日头越来越明朗,万缕金光照进玉春楼的大堂,将漆着红油的雕花木壁映衬得熠熠生辉。
谢辛辛这边正歪在椅子上应付着仍在支吾的郑瑾瑜,心思却挂在陆清和那边。见茗琅丢了魂儿似的走了过来,顿时连敷衍也顾不上了,提着裙摆跑去唤她。
郑瑾瑜本欲不爽,一看来人正是当时那被自己诬陷了的小妮子,讪讪收了声。
“茗琅你怎么了?”
谢辛辛担忧地执起她的手。
“陆公子他……他真的欺负你了?!”
见茗琅仍是两眼空洞,却怔怔道没有,谢辛辛心料定是陆清和是下手未遂,冷下了脸,咬牙道:
“他没得逞就好。”
虽与陆清和互相试探了一通,但他们也算是互相表白了吧?他怎能上一秒深情款款,下一秒就对茗琅出手呢?
她有些想找他去质问,可她以什么身份去质问呢?
是了,她还没有身份。
“谢掌柜,我说你在听吗!”
谢辛辛被郑瑾瑜一声嚷叫喊回了神。茗琅早不知去哪了,只有郑瑾瑜仍像个公鸡似的雄赳赳气昂昂绕着她踱步。
她惊讶地看向郑瑾瑜:“你怎么还在啊?”
“我都跟你说了半天啦!”郑瑾瑜气急败坏,“我问你呢,你和宣王府……”
谢辛辛一愣:“连你都看得出来?”
连这个榆木脑袋都发现玉春楼是宣王府洗钱的手衣了么?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自己才在陆清和那里说漏了嘴,郑瑾瑜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找来。
若是以往,有人拿揭发玉春楼的行径来威胁她,她是不怕的,毕竟宣王府藩邸豪势,在莲州官衙早有布局,没有哪个本地官员会接收对宣王府的诉状。
可如今陆清和是京中来的北瑛王府门客,是宣王府的死对头,保不齐知道此事后,他就将玉春楼先剿后奏,拍拍屁股去北瑛王府换功名去了。
“你过来说,小声些。”她忙把郑瑾瑜拉到角落,好言好语道,“郑瑾瑜,那日我虽没给你面子,但也算是为你抓到了家贼,是不是?”
郑瑾瑜点点头,一脸了然称是。
谢辛辛便接着说:“我同宣王府的事,莲州也有不少人是知晓的。只是有些微妙之事,总归不可端上台面来明言。”
郑瑾瑜又点点头,一连称我懂。
“就连官府里,也皆以此事心照不宣呢。”谢辛辛故意把话说的大了些,吓唬他道,“郭知州都未必管的事,你拿来威胁我又有何用呢?”
才说着,就听身后一声:“你同宣王府有什么事,连郭知州都未必管啊?”
谢辛辛对这澹然的声音已极熟悉了,这时无须转头便知道是谁。
晦气啊!
刚才亲眼所见茗琅失魂落魄地出来,陆清和这厢却依旧禅定意静一般。
竟是个伪君子。
她挂上笑道:“没什么。”
郑瑾瑜想到上回在陆清和跟前吃的瘪,便也不想搭理他,跟着点点头:“没什么。”
忽地一片冰凉就抵在了郑瑾瑜领口,郑瑾瑜顿时变了脸色,颤颤地往下挪着目光:
“刀——刀啊!”
眨眼间,阿凤就拿出一只短匕逼上郑瑾瑜的脖颈。他身后,陆清和迎风而立,看着谢辛辛莞尔道:
“姑娘明明才与我互诉衷情,为何现在事事于我相瞒呢?”
郑瑾瑜冷不防吃了口大瓜,险些惊掉下巴,只因下巴还被匕首抵着,张嘴张了一半又收了回去。
谢辛辛猛地攥住了手掌,在心里呸了一声,强装镇定道:“公子既然与我两情相悦,为何在宣王府的事上于我处处相逼呢?”
郑瑾瑜一听,原来是小俩口吵嘴,梗着脖子插了一句:
“她不说,我来说啊!”
“你闭嘴。”谢辛辛剜了他一眼,心中却害怕的很。
这北瑛王府与宣王府斗法,为何要拉她的玉春楼垫背?若不是谢家失火后宣王府代理了谢府的家产,她何至于用谢家玉春楼来做这些腌臜事……
如今让玉春楼陷入险境,她如何对得起爹娘啊!
陆清和慢悠悠道:“说。”
“不许说!”谢辛辛拔高了声音。
“你至于吗?”郑瑾瑜不仅浑不在乎,甚至狡黠地朝她挤了挤眼,差点没把谢辛辛气背过去,“我来说,你俩别吵架。”
“她同宣王府的事情就是……”
原来郑瑾瑜那句“你等着”,竟是等在这里?他豆大的脑袋长了智慧了?竟知道若莲州的官衙管不到玉春楼头上,就当着北瑛王府中人的面揭发自己?
料想待他此话一出,自己接近陆清和的任务也多半得破灭。
谢辛辛闭了眼,心中一片死寂。
“就是宣王世子喜欢她!”
什么?
谢辛辛啊了一声,逐渐觉过味来,攥紧的拳头渐渐松开了。
陆清和眼瞧着这位小掌柜的神色,从一片灰暗到精光奕奕,转瞬间又露出一副哀怨。
“公子,妾不愿瞒着公子,妾只是好害怕——”她凄凄艾艾道,“在莲州,妾本就没有好名声,妾怕,公子知道宣王世子他的心思后……妾实在怕见弃于公子。”
陆清和轻叹一声,颇为头疼的样子。
……
曦光遍洒在莲州城的街道上。因时辰尚早,行人只有稀松二三,但勤恳的商贩无论酒肆或绸庄窑坊,此时早已挂好各自招幡。
马车于覆着湿气的青石砖道徐徐行着,这条路常有贵人来往,左右摊贩也见惯了车與,与往常去玉春楼的车马相比,这外饰朴素的與厢并不惹眼。
车中人打起帘子,一双清冷似夜的眸子望了出去。
云京少有莲州这类街头摊贩,早晚皆有禁市令,这街路边陲、家户门口接支起小摊的景象,纵是陆清和也觉得新鲜得很。
只是车厢内拥挤的热气闷得他轻蹙着眉。
他面上冷淡,不动声色地朝窗外倾了倾身子。
“你们……不觉得车上有点挤吗?”阿凤忍不住开口。
“我还好啊!”谢辛辛往软垫边角挪了挪,挑眉示意阿凤,“你往我这边来点儿?”
“不用了!”阿凤气呼呼地,热红了脸,像个刚从笼屉里拿出来的豆沙馒头,指着对面的人道,“你跟来干什么!”
郑瑾瑜指了指自己,啊了声:“我?我和谢掌柜还有话没说完啊。”
“那你跟来干什么?”阿凤转头瞪着谢辛辛。
“我……我怕陆公子不要我了嘛!”她单手扇着风,脸不红心不跳地诌谎。
她还没套出一点关于邺州矿案的信息,自然是缠着陆清和不放。
于是四个人挤在小小的车厢上,谢辛辛时不时扭动一下身子,觉得他们四人就像后厨水桶里挤在一处的四条鲫鱼。
“要我说,你们二人也别自觉比我聪明,我看你俩在男女情事上真是一窍不通。哎哟!抱歉!”郑瑾瑜大咧咧翘起脚,不经意踢到身边的陆清和的衣摆,“你喜欢他,他喜欢你,那宣王世子充其量算个小三,你们为个小三吵什么架呢!幼稚!”
“我幼稚?是你支吾半天,话都说不清楚!”谢辛辛刚想抬脚往郑瑾瑜那踹去,思及陆清和也在场,换了个思路,转而向他道,“公子,他说我幼稚!”
“你就是幼稚!”郑瑾瑜理直气壮,趁机将先前没说完的话吐了出来,“我这次是不计前嫌好心来提醒你,我娘已经向我姑父写信告状了,我姑父肯定会来拆了你的玉春楼。”
“我想着你也不是坏人,我若害你丢了生计,我多过意不去啊。所以我来问问你和宣王世子到底怎么样了,玉春楼高低是要倒闭的,你索性早早嫁进王府过安生日子去呗!若是你俩不成,我今儿看陆公子吧,也不错,就是爱吃醋了些……”
陆清和淡淡睨了他一眼,郑瑾瑜便吓得收了声,脖子上架过匕首的地方好像又起了一丝凉意。就听谢辛辛冷哼了一声:
“你敢动玉春楼,我谢辛辛让你郑家绝后。”
绝后是什么意思?
郑家到我这不是三代单传吗?
郑瑾瑜愣了片刻,缓缓捂住了自己裆下。
“不是我啊!”他素来跋扈惯了,如今看两人谁都比他凶,哭丧着脸道,“我哪里想到我娘搬了这么大一个天兵啊!我这不是来提醒你了嘛。”
“那我还要谢谢你了。”谢辛辛觉得事都挤到一处,不免心烦意乱,从纷乱思绪中挑出一个话头问道,“你姑父在邺州管个铁矿,手能伸到莲州来?”
“北瑛王府知道吧?北瑛王是如今天底下最最得势的王爷。”郑瑾瑜也是才听说的,实乃现学现卖,“我娘说了,我姑父是北瑛王的人,北瑛王会帮他的。”
这话却引动了身边公子的神色。
陆清和抬了眼:“谁是你姑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