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在重症监护室里凝滞成冰。苏明薇盯着心电监护仪上跳动的绿色波纹，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周念安的右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血管与骨骼如同被橡皮擦抹的铅笔画，逐渐消弭在空气中。

“小姨，你看。”念安举起那只正在虚化的手，皮肤下浮现出细碎的星芒，“像不像我们在荷兰看到的极光？”她的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被穿堂风卷走。

苏明薇猛地将脸埋进被子，泪水浸湿了床单。三天前，念安在晨雾中醒来时失去了声音，只能用写字板与人交流。昨夜她的右眼突然失明，此刻连维持实体都成了奢侈。

“这是第17次修改历史导致的。”程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抱着一叠泛黄的研究资料，“根据弦理论，每个善意的改变都会引发平行宇宙的分裂，而念安的存在本质是所有时间线的交集点。”

苏明薇转身抓住他的衣襟：“告诉我怎么逆转！我不能再失去她！”

程远打开资料，露出里面的基因图谱：“还记得那幅燃烧的鸢尾花吗？念安的表观遗传标记在不断坍缩，每次时空跳跃都会激活隐性自杀基因。除非……”他突然哽住。

“除非什么？”

“除非我们回到原始时间线，让念安从未出生。”

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苏明薇转头看见念安的左手也开始虚化，她冲过去握住那只正在消散的小手，却只摸到一片虚无。

“别难过，小姨。”念安的嘴唇嚅动，声音直接在苏明薇脑海中响起，“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她的意识体从病床上坐起来，悬浮在半空中，“还记得我教你折纸鹤吗？其实每只纸鹤都是时间锚点。”

苏明薇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千纸鹤，翅膀上密密麻麻写满细小的字。那些是念安在不同时间线里的日记片段：“2025年3月25日，小姨教会我骑自行车”“2027年4月12日，程远叔叔送我第一盒彩铅”……

“每个善意的选择都是星星之火。”念安的意识体逐渐扩散成发光的雾霭，“虽然我会消失，但这些美好的碎片会永远存在。”她的声音里带着超越年龄的释然，“告诉妈妈，她今天的西装很漂亮；告诉爸爸，图书馆那本《小王子》的第37页夹着他的初吻；告诉程远叔叔，他给我讲的睡前故事其实是真实经历……”

苏明薇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一个U盘：“这是你写的遗书，在每个时空的备份。”

“烧掉它。”念安的雾霭中浮现出温柔的笑意，“真正的告别不需要仪式。”她的身体开始分解成无数光点，“替我照顾好新的念安，她会比我更幸福。”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窗帘时，病床上只剩下苏明薇怀中的空荡。她低头看着掌心残留的星光，忽然注意到念安的日记本躺在床头柜上，封面的鸢尾花正在燃烧。

翻开最后一页，稚嫩的笔迹写着：“如果我不存在，是不是就能让所有人幸福？”泪痕模糊了字迹，在下方有一行成年后的字迹：“存在即永恒。”

窗外，新的念安在花园里追逐蝴蝶，银铃般的笑声穿透玻璃。苏明薇擦干眼泪，将千纸鹤轻轻放在窗台。一阵微风拂过，纸鹤振翅飞向天际，化作一颗明亮的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