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桑托又吃了一点下午茶，随后就回了家。

降谷零没有再跟着，独自回了自己的安全屋，将流程汇报给朗姆。

他没有说他对桑托可能有心理疾病的猜测，言辞间更多将她描述成任性的小女孩，隐晦向朗姆透露陪小女孩玩过家家的不满。

他知道，朗姆不会因为这样就将他换掉。因为一开始选择他的就是桑托，而不是朗姆，朗姆需要他“盯”着桑托，那么朗姆必然要给他透露一些情报。

朗姆也没让他失望：“桑托是组织的一只眼睛，继续跟着她，我会在最近几次行动加上你的名字，为你申请代号。”

降谷零露出思索的表情，答应了他的委托：“我会为你看着她，不会错过她的一点异常。”

“好。盯着她和加拿大的联系，他们找你做什么，全部都要汇报给我。”

“当然，您拥有我的忠诚。”

视频对话结束，虚伪的假面从降谷脸上褪去。就像约定好的一般，桑托也发来了消息。

【明天到这里来。】

【地址】

这次的地址是一家以捐助人的名字命名的大型医院的实验楼，降谷零将位置记下，给桑托回了消息。

他很好奇，什么是组织的眼睛。

*

第二天早上，桑托临时修改了要求。

在知道降谷零有驾照后，她让人先拿着证件到了她租房楼下。降谷零到时，就看见她穿着深色的长裙等在那里，旁边还有一辆黑色的，一点也不低调的保时捷。不过在美国，路边停着什么车似乎都很正常。

降谷零没有贸然往驾驶位走，而是站在车子前方：“新款的跑车，你喜欢这些？”

“我不懂这些，只是有两个认识的人都很喜欢这个牌子，所以让后勤提的这个牌子。不好的话就换一台，你车技怎么样？”

有幸在警校期间蒙高人指点的降谷零非常谦逊：“还不错。”

桑托也并不是他说什么就信什么：“你开吧，不行的话我再把以前的司机叫回来。”

降谷零看了眼时间，现在的时间比桑托约在终点的时间提前了一个小时，比导航预估的四十分钟要长了二十分钟，看来桑托对他的车技的确不是很信任。

而这份推测也在桑托在后排坐好，系好安全带的时候得到印证。

好吧。降谷零很稳健地踩下油门，他大概知道桑托比较适应哪种风格的驾驶员了。

事实证明，警校第一的推测是对的。桑托下车后的视线里带着赞赏和惊喜，哪怕应聘不上情报贩子的工作，他多少也能捡个司机。

而这也是一个情报点：“桑托之前请的司机都很差劲吗？”

“女性还……不。”桑托沉思，“就两个还可以的吧，不过都调走了。”

“欸？底层人员流动这么大吗？”

“不算……”桑托忽然意识到被套话，抬眼看向笑眯眯的金发黑皮，“我的司机基本是组织知根知底的人或者代号成员，这能满足你的好奇心吗？情报贩子。”

被发现意图的人也一点都不慌张，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

桑托下车，关上了车门：“进来吧，不过你还可以再犹豫一下。因为进来以后如果不能得到代号，你的处境会变得很微妙。”

桑托走进第一道门，披上了白色大褂，透过门上两面玻璃看回来的金色猫眼带着挑衅。

降谷零没有迟疑地推开门，跟在她后面。

穿好白大褂、戴上帽子口罩手套鞋套，在有酒精的盆里踩过后，两人才进入第二道门。

桑托进门后，第一时间就有人送来文件：“桑托大人，昨日的数据成功在这里，然后那位小大人已经在B区的实验室里了。”

“让她自己看会儿资料，三床的病人状态怎么样？”

“恶化停止了，但没有好转的迹象。”

“七床呢？”

“今天一切都好，可以按原计划接种新的药物。”

“好。新的病人在哪里？”

“已经安排在四床和五床。”

“四床让B组重复之前银色子弹的实验步骤，报告送到那个小鬼那里，五床按顺序接种第三梯队的药物。”

“是！”

虽然是一直在对话，但是桑托检查设备和药物的手却从未停止。

降谷零能够看到不少坐在电脑前盯着奇奇怪怪图形表格的白大褂，偶尔还会有一两个在不同房间跑动。

虽然没见过正规的实验室是什么样子，但降谷感觉应该就是这样。

“你，跟我进手术室吗？”桑托忽然转身，降谷要低头才能看见她的脸：“听凭您的吩咐。”

“走吧。”

不拒绝就是答应，桑托径直朝三床走去。

进屋前，降谷零就注意到屋里病床上躺了一个人，进屋后，他觉得那不能算一个人。

床上的男人四肢细得能看见骨头的数目，上面还生满了霉菌一般的脓疮，像是雨林里落叶下随机翻出来的还未完全腐败的尸体，但和纤细的四肢相反的是，男人的腹腔刚刚隆起，比十月怀胎的妇人的肚皮还要大得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降谷零仿佛看到肚皮下有东西在移动。

“啊，啊——”带着呼吸面罩的人在看到桑托的瞬间瞪圆了眼睛，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

桑托将润滑倒在他的肚皮上，将超声仪器贴了上去。

降谷零越过桑托的头顶可以看到显示屏上的画面。

男人的腹腔全是一颗又一颗的，毛茸茸的瘤子。

降谷零不可控制的一抖，鸡皮疙瘩瞬间从手臂爬到了后脖颈，好一会儿才降了下去。

“有脱落的，药物不是完全没有效果。再加一个疗程。”

“是！”拿着笔记的人立马应道。

“下午安排一个手术，将这一部分切除，体外继续疗程，关注进度。”

“是。可是手术的话，病人的身体不一定能……”

“所有手段都用上，尽量吊住他的命，不行的话还有下一个样本。”

“是！”

桑托截了几张图，交给本来就在房间的助理去打印。

她从病床前离开时，忽然，病床上像是活尸一般的人抓住了她的手臂。

“啊——啊——啊！”

男人圆瞪的眼珠眼底不是正常的白色，他已经被疾病折磨得生不如死。他没有生还的意念，但却还有不能放弃生的憎恨，他在憎恨面前的“医生”。

助手连忙过来，没有一点犹豫地用钳子钳住男人的手，将他从桑托的手腕上剥离开，像是对待马戏团不听管教的动物。

“非常抱歉，今天忘了用束缚带将他捆上，桑托大人……”

“无碍，别让人跑了就行。”桑托看了眼被男人指甲划破的肌肤，从台子上拿起酒精简单喷洒消毒。

助理还在不停道歉，桑托已经走出房间。

降谷零慢了一步，紫灰色的眼眸安抚不安的助理：“他这是生得什么病？”

助理茫然看着陌生的男人：“癌？”

“你们在研发对癌的特效药？”

助理更加茫然且不知所措。

病床上的男人再次发出吼叫，这次桑托不在眼前，助理发了狠，用床头的锤子对着病人的肩膀敲下。

“混蛋，那位大人是你可以触碰的吗？老实点，不老实就把你全身骨头敲碎。”

威吓完病人，助理小心地看着降谷：“大人，我不是很理解您的问题……cs09好像不是对癌的特效药，它是一种特殊的癌细胞。不过R09是，R09的确可以抑制癌细胞生长。”

不论哪个答案都不是降谷零所要的，但在确定病人不是真的病人时，他也大概有了猜测。

男人信步走到病床前，翻看挂在那里的记录本。

不清楚他身份的助理变得更加紧张：“您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每一个疗程我都有跟踪。”

降谷零翻了几页，没能辨识出比加密文字还抽象的符号，正要开口，尖锐的触感隔着布料划过他的大腿。

降谷零低头看见男人的手，那只手几乎没有抓拿的力气，只是重复抬起和落下。

助理瞬间怒了，拿着锤子就要过来，降谷零伸手制止了他。

“啊————啊啊——”

一滴眼泪顺着病人脸颊滑落，而助理赔笑地询问降谷零：“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那个给我。”降谷零要走了助理手上的锤子，沉默地从病房离开。

他不能做太多事情，他甚至不能问那个人名字。

桑托看似对他开放了权限，实则每一颗果实都是剧毒。

外面的大厅还是和刚才一样，桑托在对几名研究员说着什么，说完后向这边看了过来：“不要随便走动，有几个房间是有辐射的……那个东西从哪拿出来的，消毒了吗？”

桑托的视线晚了半拍落在锤子上，她知道那是什么，语气还透着嫌弃。

降谷零耸肩，在另一名研究员来取他手上的锤子时自然地松开。

桑托换了手套：“我要去B区，你还要跟着我，还是先出去。”

“出去我是不是只能在车上等你，B区在哪，我跟着你吧。”

桑托在观察降谷零的脸色，娃娃脸的青年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但这种时候，毫无变化反而更加奇怪。

“放心吧，B区不会有让你吃不下饭的东西。不对，也不能完全这么说……算了。”桑托放弃的很快，朝对面的大门走去。

除了这一块区域，大门外是一段很长的，两侧都是墙壁的长廊。

路上，桑托摘掉了帽子和口罩，白大褂的扣子也往下解了几颗。

再次推开另外一扇同样规格的大门后，映入眼帘的是和刚才差不多少的布局，只是因为人数稀少而显得清冷。

降谷零穿过门，先是感觉到了空调的冷气，随后听到了仿佛人类在变异成丧尸时才会发出的痛苦嚎叫。

“我应该很早就让人把四床送过来了？”桑托同样注意到发出惨叫的房门，不过她更多的注意给了比所有人都矮一截的身影上。

侏儒？不对，是真的小孩子。

这一发现让降谷零再次一愣。

桑托问：“报告都看懂了吗？”

大约才刚开始发育的女孩正在被惨叫声吓得脸色发白，听到桑托的声音立刻看了过来并用力点头，混血的脸颊正是最美丽可爱的时期。

“没有逞强？”

“没有。”

“比你姐姐强多了。”

小孩拿着手里的文件夹，抿着嘴唇不出声。

桑托的注意力又回到被晾着的成年人身上：“我好像要求过你们，要隔开这孩子和试验品接触吧。”

成年人擦了把汗，避而不答：“桑托大人，您今天来得真早……”

桑托同样不接他的话：“我讨厌对我命令阳奉阴违的人，记得吗？”

成年人瞬间脸色惨白：“我我我，我是B组的负责人，您，您没有权利……”

“代负责人。”桑托纠正他的话。

不过桑托也的确只能放狠话，她的权利还不足以簪越到B区。

女人戴着手套的手轻飘飘地摁在小孩头顶：“既然听到了，那也不差看一眼了，你要亲自去做尸检吗，去亲眼看看你父母留下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