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博阳仰面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发呆。那是他难得请假的午后，阳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和父亲深谈——关于欧洋，关于母亲，关于那些刻在骨头上的秘密。但父亲的反应像一堵冰墙："你拿到他的日记本了，还不够吗？"那个瞬间，父亲的眼神让他想起警戒线后的犯罪现场。日记本就放在床头柜上，黑色皮质封面已经有些龟裂。李博阳伸手触碰封面的凹痕，指腹传来粗粝的触感。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发抖，就像二十年前那个躲在衣柜里，透过门缝看见父亲对着母亲照片落泪的小男孩。
李博阳缩回手，把脸埋进枕头里。他第一次发现，原来真相也会让人害怕——不是怕看见血腥，而是怕看见那些被时光掩埋的、关于爱的残酷模样。
李博阳在房门口踌躇了许久，最终还是推开了门。初夏的风裹挟着槐花的甜香迎面拂来，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那起跪姿女尸案的侦破工作暂时交给了队里——虽然已经锁定凶手是死者神秘的男友，但人却像蒸发般消失了踪迹。张力强硬地给他放了假："再这么熬下去，下一个躺法医室的就是你。"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皮鞋碾过人行道上的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转过熟悉的街角时，一个身影让他骤然停住脚步——艾琳正站在报刊亭前，阳光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李博阳不自觉地朝她走去。这个女孩身上有种说不清的违和感，就像一幅精心临摹的画作，乍看完美却总透着几分不自然。她抬头看见他时，眼睛微微睁大，那瞬间的表情让李博阳想起实验室里突然受惊的小白鼠。
"真巧啊，李警官。"艾琳的声音清脆得像风铃，可那双杏眼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慌乱——李博阳敏锐地捕捉到她瞳孔瞬间的收缩。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警徽，难道制服让她紧张？"你怎么在这？"他状似随意地问道。艾琳的手指绞着帆布包的肩带："就......随便逛逛，今天刚好休假。"她的视线飘向路边梧桐树的阴影里，像在躲避什么。李博阳点点头准备离开，身后突然传来艾琳急促的声音："上次......谢谢你。"她的道谢轻得像片落叶。"分内之事。"他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报刊亭的塑料帘子哗啦一响。李博阳余光瞥见艾琳抓起一本杂志匆匆离开——封面赫然印着《男女爱情·第四类》，那行小标题在阳光下格外刺眼："论非典型亲密关系的可能性"。一片梧桐叶飘落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叶脉的纹路像极了肋骨上的刻痕。
李博阳盯着杂志，第四类？忍不住伸手拿起杂志，翻到这段介绍："第四类爱情"（简称"四爱"）是近年来在中国网络语境中出现的一种小众情感关系模式，其核心特点是性别角色反转的异性恋关系。以女性承担传统观念中男性的主导角色，例如经济，决策，更占主导地位，而男性呈现传统女性角色，对女性更为依赖。但生理性别及性取向依旧为异性恋......李博阳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本杂志的标题像一道闪电劈进他的脑海。所有碎片突然拼合成一个在一起。他猛地冲向马路边，手臂如利剑般斩开空气。一辆出租车急刹在他面前，轮胎摩擦出刺耳的尖叫。"市公安局，快！"他拉开车门的动作带起一阵风，声音里压着某种即将爆发的震颤。
车窗外的霓虹在视网膜上拖出猩红的残影。那个跪姿女尸的画面突然在脑海中清晰起来——扭曲的腕骨、反剪的双手、脊椎不自然的弯曲弧度......他猛地攥紧胸口上的警徽，金属棱角深深硌进掌心。那不是普通的捆绑，而是某种仪式感的拘束。就像杂志内页可能探讨的，关于支配与臣服的病态美学。出租车一个急转弯，后视镜里映出他苍白的脸。
李博阳冲进警局时，张力的泡面汤正溅到案件板上，在陆玄的照片旁晕开一片油渍。"不是让你今天休息吗？"张力含混不清地问，筷子还搅着面汤。"四爱。"李博阳吐出这个词时，小陈的咖啡杯"哐当"砸在桌上。"哇哦！"小陈的眼睛瞬间亮起来，"没想到李哥还研究这个？"他兴奋地比划着，"就是那种女方当霸道总裁，男方做小娇妻的关系模式——虽然网上总说像'舔狗文学'......"张力把泡面桶捏得咔咔响："说重点。"李博阳调出监控定格画面，放大两人手腕间的金属反光："陆玄的着装风格一直很硬朗。再看这个——"他指向那道若隐若现的银链，"不是普通手铐，更像是一种情趣束缚器具。""所以凶手突然反抗了？"张力擦掉照片上的油渍，陆玄锐利的眉眼在污迹中显得格外阴郁。"不是反抗。"李博阳的指尖划过跪姿尸体的照片，"是支配者游戏玩脱了——"他突然翻转现场照片，"当臣服者把上位者捆成跪姿时，权力关系就彻底颠倒了。"
小陈猛地拍了下大腿，眼睛一亮："他想翻身做主人！"李博阳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档案边缘："或者...他已经受够了被支配。"他翻开陆玄的资料，纸张在灯光下泛着冷白的光。这个女人的生活轨迹简单得近乎刻意——公司到公寓两点一线，偶尔和同事聚餐，社交账号干净得像新注册的。"同事评价她'性格强势'、'自我中心'..."李博阳轻声念道，突然手指一顿，"等等，这里提到她经常玩网络游戏。"小陈凑过来，鼻尖几乎要碰到纸页："游戏？这我们还真没查过。""重点查她在游戏中的情感关系。"李博阳合上档案，金属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虚拟世界往往藏着最真实的欲望。"小陈已经抓起了外套："我这就去调她的游戏ID登录记录。"他转身时带起一阵风，"说不定能钓出条大鱼。"
窗外，暮色正吞噬最后一丝天光。李博阳凝视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突然想起那本《第四类爱情》——当现实中的支配者，在游戏里会选择扮演什么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