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空间里一片寂静,温言初的声音回荡过后便彻底消失,只有眼前正在瓷化的人提醒他,他害了人。
他是第一次那么希望听到裴不知的解释,哪怕只有一句,身上的负罪感简直要压垮他,而未来既定的事实令他绝望。
然而,片刻的安静后,他等到的是裴不知冷淡的一句:“你只需要完成任务,不该你知道的,不要多问。”
“呵呵——”
温言初忽然笑了两声,只是那笑意里更多的是苦涩,对着眼前这些可能是因他而淘汰的人,他又笑了两声。
抬手抹去未滴落的眼泪,金纹在笑里逐渐消退,而后他负剑转身,语气恢复平常,“我仔细想了想,尊主说的对,我只需要完成任务拿奖赏就好。”
“别的我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
最后那句他说的又慢又轻,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是怨恨,也是逃避。
语罢,他不再看那些瓷化的人,强迫自己将注意放到如何救下阿木上。
那朵桃花不知是何种力量造就,强攻不得,但智取他也没有头绪,看着不像阵法,也不像某种符咒,甚至他连那是个什么东西都不清楚,又怎么打开它?
“这里弥漫的气息和外面一样,想救人不如想想什么能唤醒花瓣上沉寂的力量。”裴不知半阖着眼,嗓音淡淡。
温言初抿了下唇,头微微偏了一下,半晌才如往常般挤出一抹笑,“尊主懂得真是多啊,若不是您在这,说不定我就出不去了。”
裴不知抬了下眼,没有说什么。
温言初也默默在周围寻找与桃花力量同源的东西,其实说白了,这东西这么能抗是因为上面的力量过于平静,一点波澜都没有,所有攻击打上去都无法造成波动,自然也打不开它。
也是因此裴不知才建议找找与它力量同源的东西,试试唤醒上面的力量掀起波澜,这样便能趁机打开。
只是先前他们被金光化作的门送到这里,紧接着门便消散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唯一谈得上与那片记忆之地有关的,只有——
他眉头忽然一皱,脑内忽然闪过一些片段,是那些金光化作的诗句!
之前没搞明白这些诗想表达什么,只是单纯以为是向他展示曾经的记忆,但此刻,他方明白其中含义。
或许,记忆的主人想告诉的,是打开这里的密钥。
但如果是这样,那么劫走阿木的,与记忆之地主人应当不是同一人。
他想到这里,默默摇头,算了,先试试,出去最重要。
“花开几许香如旧,人逝今朝梦未休。”
清亮平缓的声音回荡在四周,在这方空间里更为清晰,他一句一句地念出之前所看到的诗句,直到最后一句话音落地。
“草色青青忽自怜,浮生如梦亦如烟。”
四周并无动静,依旧只有藤蔓摇摆,温言初摸了摸额角心下疑惑,难道方法错了?
忽然,一阵风过,叶片哗啦作响,带起沙尘扬起,他下意识扬袖遮挡,等袖子放下视野骤然明亮,那道金光出现了。
一瞬间整个空间里都被金光覆盖,随之而来的是一朵槐花,无风飘至桃花瓣前,身后跟来的是枫叶和白烟。
那些引路的东西此刻围着桃花旋转,金光闪过,遂没入其中,不过一秒,周围便有了波动。
温言初左右探看两下,抓住机会当即浮至半空手中灌注灵力,轰隆——
剧烈震颤下,桃花颤颤巍巍打开了花瓣,露出里面的人。
他刚提起嘴角高兴不过两秒,底下忽然开始躁动,硬物挤压发出的咯吱声划着耳膜,刺激他的神智。
那些白烟链接的瓷奴睁开了眼,此刻正僵硬地活动身躯,阴寒开始在这片空间弥漫。
温言初立即召出匕首,一手拽出阿木撑在肩头,一手化出长剑毫不犹豫地斩下一剑。
这些怪物不好应付,他接连劈下几剑后立刻升起寒冰冻住怪物,以此争取逃跑时间。
狂风依旧,而且似乎席卷范围还在缩小,气流逐渐靠近他,像是要将人困在风墙里。
温言初快速了解现下情况,脚尖一点桃花花瓣纵身跃起,瞬间升至高空,身下狂风也随之追赶。
寒气升起,肆虐狂风戛然而止,一块巨大寒冰凭空出现,挡住紧追不舍的风。
温言初负剑落于冰上,右手调整好阿木的位置,当即凌空跃起一剑斩下,碎裂的冰块砸入地面,剑气冲破寒冰道道落在桃花瓣上,扬起透明花瓣飞舞。
底下狂风再起,怪物也冲破束缚开始断开链接,无神的眼睛直直看向空中的人。
被剑气割下的花瓣在风在飘荡两下,很快,金光便化作流光一点点汇入花瓣,温言初侧身躲开藤蔓枝条顺势飞向金光所在之地。
“嗬——嗬——”
瓷奴彻底解放,泛着寒光的利爪直刺向温言初,他横剑抵挡,既要护好阿木,又要当心金光的情况。
一两只瓷奴无法碰到他,然而时间越久瓷奴数量越多,直至数道利爪同时袭来。
“门开了!”
混乱中,有人喊了一声,温言初当即放弃缠斗以最快的速度飞向金光打开的门。
瓷奴瞬间改变攻势,直接对准门进攻,试图拦下他,忽然间雪花飘落,温度急速下降,那些雪花减缓了它们的动作,然而这还不够,一股裹挟着血气与杀意的黑雾弥散。
最后,温言初飞入金光,这片空间恢复平静,只余一缕断裂的发丝飘荡。
“我……咳……咳咳!”
蜃楼秘境西南方,一片黄沙的山谷里,响起一阵咳嗽声,紧接着是衣料摩擦的声音。
烟紫色的雾气依旧笼罩着这片山谷,哭魂缕依旧随风摇曳,一切都那么平静祥和。
只是在那一大片哭魂缕的花海前,有一道像是滑行后留下的痕迹,沙土扬起,模糊间一个蓝衣少年捂着胸口站了起来。
温言初用衣袖擦了擦脸,方才被那道金光扔出了地道,他压根没时间去缓冲那股力量便直接摔在地上,还滑了数米远,摔得他胸口疼。
跟他一样待遇的还有昏迷的阿木和释放力量后有些虚弱的裴不知,两人都在地上躺着起不来。
温言初偏头又咳了两声方觉得嘴里的沙土味散了,他将头发披到身后在裴不知旁边蹲下,逆着阳光的脸上看不清什么神情,只能看到那垂在身侧的手动了两下。
沙土半埋住裴不知的身体,水晶做的小人被他的阴影笼罩,显不出自身的剔透,只剩沙土。
片刻后,他勾起嘴角放出一抹冷笑,情绪难辨,“浮世宫水晶做成的身体真是能抗,这都没碎,真是可惜。”
他闭了下眼,终究还是收起指尖灵力,没有将匕首插入裴不知身上。
黄沙飞舞,他掩下眸底的晦涩,转身查看阿木的情况。
“为什么不动手?”
身后,裴不知声音淡淡,嗓音里没有半点虚弱,“一缕神魂而已,你动手了也不会对我有什么影响,不算杀人。”
温言初面无表情地探查阿木的身体,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语气却听着带着无尽笑意,一如往常那般万事不上心。
“欸呀呀,尊主这话说的,真是为难我了,一缕神魂那也是从人身上分出来的,我这么贪生怕死,又怕杀人的人,可不敢动手。”
他说话时并未转身,裴不知只能听见他在开玩笑,却无法看到他的表情。
气氛又一次沉默了,两人之间只剩下温言初唤醒阿木时布料摩擦的声音。
这样的氛围一直持续了小半个时辰,直到阿木轻哼一声揉着眼起来。
“这是,哪里?”阿木心下茫然,只能转头环视四周,山谷阳光正盛,很容易晃到眼,他便遮着额头皱眉,结果侧眸直接对上了温言初的眼睛,登时吓了一跳。
“恩人!”他激动地抱住温言初的胳膊,眼里都快憋出泪来了。
温言初任他动作,等他心情平复以后才开口问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你被绑到这里是怎么回事?”
阿木猛地反应过来,脸上多了点焦急,“我听到有人要培养怪物!”
温言初蹙眉,这事其实他心里也知道,只要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地下那些东西是用来培养怪物的,哭魂缕便是用来清理残次品,这一套流程已然成型,怕是已经存在很久了。
阿木抓着他的衣袖,摇了摇头,自我否认道:“不对,我不是听到的,我是......我是,闻到的!”
温言初有些惊讶,连带着刚开始不怎么感兴趣的裴不知都迈着小步子站到他面前。
阿木道:“那群黑衣人要找柳大哥,我没什么武力便想着不去拖后腿,自己找个地方躲着,但忽然间我闻到了一股异香,我在浮世宫里待了三十年,那股香气我太熟悉了,那是瓷奴才有的香气!”
温言初眸中不解,问道:“但之前我与瓷奴接触时并没有闻到什么香气,这是怎么回事?”
阿木道:“那是因为恩人你实力强,自有力量护体,如今进入九泽塔的人哪个没有点硬实力傍身,但这香气越是敏感之人就越闻不到,也就我是个意外罢了。”
“香气?”温言初忽然想起什么,“那香气是不是带着一股甜香,细闻却能闻到雨水的味道?”
阿木顿时瞪大双眼不可置信道:“恩人怎么会知道?”
温言初眼睛微眯,喉中溢出一声冷笑,“果然又是司家,灭村案、斗兽场刺杀,司家真是越来越猖狂了。”
他抚平衣袖上的褶皱,捞起裴不知就站起来道:“先回去,这场试炼越来越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