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张白纸?”温言初上下左右翻了翻,满眼稀奇,“里面就只有这张白纸?”
裴不知熟练地爬到他肩上,“里面有空间系法术,但除了那些骷髅头以外就只有这张纸了。”
温言初捏着一个角研究,一脸沉思中带着点不怀好意,“难道是用火烧?还是用水浸湿?或者要透光才能看?”
裴不知:“……你想多了。”
温言初哈哈笑两声,“开个玩笑,省得被浮世宫逼疯了。”
“看那些粉末亮的程度,线索应当就在这张纸里了。”他寻了个地方坐下,将白纸铺在地上,“只是怎么破解线索我还没有头绪。”
裴不知跳下肩头朝柜子走,温言初看了两眼就随他去了,不过半刻钟一张褪了色的符纸被扔到了他面前。
“方才在柜子上的瓶子里找到的,应该有点用。”裴不知说完静静地看着温言初。
温言初愣了片刻方反应过来,立刻伸出手将小号尊主放回肩上,他拿起符纸看了看,“这好像是平安符,也是在城里比较流行。”
“看这褪色程度,得好几百年了吧,我都怕稍微用点力符纸就碎了。”他小心摊开符纸铺在地上,“说来这浮世宫真是怪,房门用的是平安印,收藏室里也有平安符,难道是那位神对凡人地东西很感兴趣?”
他边说着边割开手指滴了滴血在符纸上,“但愿这东西还能用。”
符纸发出微光,但没坚持多久就熄灭了,温言初刚想说一句完蛋就看到旁边的白纸忽然亮了起来。
他拿起白纸细细摩挲,又拿起符纸摩挲,心头一动,“这两张纸材质一样啊,不会这白纸也是符纸吧?”
说完他便重新滴血,白纸光芒欲盛,鲜血竟分成数股开始流动,最后绘成一道平安印,而印成的那一刻失效的平安符骤然燃烧,灰烬卷起飘过白纸,火光中,白纸上逐渐显出字迹。
“冬儿,有些日子不见,近来可好?快入秋了,记得多添衣,免得着凉。我这里很好,祭台将要完工,很快我便能回去见你了。”
“说起来,自我被选中来修浮世宫的祭台,已过了两月之久,也不知道小宝长高了没有,我离开时小宝将将会走路,也不知道这次回去还记不记得我。”
“村长说浮世宫里有神居住,我们需心怀敬仰,此次七月七祈福或许能求来雨水,干旱折磨我们太久太久了,有时候我看着天上的太阳也会想,那位神真的能听到我们的声音吗?毕竟浮世宫是那么高。”
“上次你的来信说想看看神到底是什么样子,怕是会让你失望,这么久了我从没见过神,只看见浮世宫的门开了又关。”
“闲下来的时候偶尔村长也会讲些关于神的故事,浮世宫太好看了,我有时也会望着它出神,但很快便会有小动物将我唤醒,冬儿,你说这是不是神在提醒我?哈哈,你看我,说着没见过神,竟还觉得神会出现在我身边,真是恍惚了。”
“要是真的有神,那我希望他保佑你和小宝这辈子健健康康,开开心心。”
“冬儿,等我回家。”
平安印还在亮,白纸上的字很快便换了新的。
“冬儿,明日就是祈福祭祀了,过了明日我就可以回家了。”
“你回信说小宝还能认得我,我真是太高兴了,我已经能想象到小宝叫我爹爹的画面了。”
“写这封信时正是夜晚,坐在浮世宫下看月亮很大很圆,我感觉一身的劳累都没了,这样看或许真的有神,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真的有救了。”
“村长说这两日祭台附近出现了怪物,让大家小心,希望明日的祈福能顺顺利利的。”
“我买了些糕点和新样式的衣裳,我的冬儿可是美人,怎么能少了好看的衣裳呢?等我这次回去,你就穿着新衣裳,我抱着小宝,咱们一家出去看看,总待在村里实在委屈了你。”
一页读完,字迹又变了。
“冬儿,我怕是回不去了,那些怪物登上了浮世宫,村长说要拦下他们,不能让他们上去,但村长死了,大家都死了,只剩我一个了。”
“浮世宫的太阳变了颜色,怪物发狂了,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为什么神还不出现,我们不是他的信徒吗?为什么他还不出现?!神不是万能的吗?”
“我被发现了。”
“冬儿,那些衣裳我没办法亲手给你了。”
这一次,字迹没再改变,看样子这是最后一封家书了。
短短几段文字却无比沉重,温言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千年前的浮世宫毁灭于怪物,而那些平凡的信徒也死于怪物。
可浮世宫的神呢?还是说浮世宫从始至终都没有神?
忽然,平安印再次亮起,只是这次出现的是一句话。
“浮世宫不再是神的住所,而是怪物的巢穴,神陨于污染的那一刻,浮世宫失去了主人,另谨以此信永世纪念葬于浮世宫的一百三十八人,愿后世之人得以获悉此事,给他们一个归处。”
最后这句话是某人手写的,端正的字迹最终停在了一道血迹上,那不是平安印的血痕,而是跨越千年的悲伤。
温言初轻声道,“这是神的笔迹?”
“能进入浮世宫并留下这些东西的,只有那位传言里的神了。”裴不知轻轻拨开平安符燃烧后的灰烬,“平安符应该是神准备送给那位信徒的护佑。”
温言初小心收拢灰烬,“但这些信徒都最后都不知道,浮世宫的神真的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他将纸和灰烬收到荷包里,起身道,“翻一翻那些瓶子吧,我有感觉,那里有我们意想不到的东西。”
两人分开行动,柜子上的瓶子很多很多,足够他们了解那到底是个怎样的神。
“家中小儿患了重病,希望能快快好起来。”
“孩子满月了,希望神保佑她能健康长大。”
“地里闹了虫灾,再这样下去颗粒无收啊!”
“我的家乡糟了水灾,我无处可去了。”
“……”
“……”
那些瓶子里原来装的是愿望,红绸、丝线、签文、平安结,都被神好好保存,这个收藏室是为了愿望准备的。
看完最后一个愿望,浮世宫的夕阳彻底消散,宫门关闭,月光照了进来,外面游荡的怪物凭空蒸发,如影似幻的月光最擅蛊惑人心,却可以禁锢那些怪物,这是浮世宫对信徒做出的最后的回应。
“去吧,终结这一切,痛苦千年的浮世宫也该走向结局了。”
一道悲悯的声音出现,那一刻连月光都柔和下来,倒置的浮世宫等来了故人的声音。
嗑哒——锁芯转动,水晶瓶旁打开了一道门,乳白色的雾气一点点向外扩散,温言初似有所觉地抬起手,手心那道伤已然愈合,身后阿木呻/吟一声。
“我这是……睡着了?”阿木站起来拍了拍脑袋,“我们进来了?”
“进来了。”温言初低声应道,“而且很快这一切就结束了。”
踏着白雾,他走入那个小房间,茫茫白雾中,一把古琴静静立在那里,白水晶雕作其身,冰蚕丝缚作其弦,一室寂静里,弦音自发,那是此室封闭前主人留下的弦音。
裴不知侧眸问,“知道出去的办法了?”
“知道了。”温言初第一次体会到了悲伤,这种横跨千年的悲伤却无解,“浮世宫是神的居所,如今却被怪物占据,实在不该。”
“千年前失去主人的浮世宫选择将自己倒置去禁锢那些怪物,如今我要做的便是让一切回归正轨,让倒置的浮世宫重新成为神的居所,让太阳与月亮不再妖异。”
“我要做的,是杀了所有怪物。”
裴不知语气淡淡,“据我所知,曾有一则传言道浮世宫的神喜琴音,便亲自打造了一把琴,此后何处出现灾害,何处便会响起琴音。”
阿木站在温言初身旁小心出声,“那个,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起来需要弹琴是吗?”
得到肯定后,他不好意思道,“从遇到恩人以来我一直都是拖后腿的那个,但,但这次我可以帮上忙,我会弹琴!”
温言初诧异地看着他,他挠挠头,“我在进入这里之前是靠在街头卖艺为生,只是偶然听到闯过九泽塔就可以发财才进来的,只是没想到进来了就再也出不去了,幸好遇到了你们,不然我可能哪天受不了真的死在了这里。”
“阿木......”温言初叫了他一声,看着他剔透的眼睛忽然不想说什么了,“没事,先休息吧,太阳出来的时候就休息不了了。”
阿木有些疑惑,但没追问什么,只是点点头自己寻了个地方坐下了。
裴不知遥遥看着阿木问道,“那封信你打算怎么办?”
温言初也找了个地方坐下,闲谈般道,“出去找个话本先生写成一段故事,然后把这封信和平安符地灰烬埋在一起,再立个碑,上书‘谨以此碑纪念死去的一百三十八位英雄’。”
裴不知:“英雄?”
温言初:“不是吗?若没有他们,那些怪物可能已经去了别的地方屠杀,对我而言,这就是英雄。”
裴不知听着他的声音有些出神,眸光难辨。
这是一个漫长的夜晚,无论对谁来说都是,浮世宫的月亮真的很大很圆,月光也很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