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星云睁开眼,手中灵气魔气扭作一团,竟活生生扛下了那开天辟地的一剑。
花佩风几人被剑气振飞,刚抬头就见宿星云境界飞升,缓缓伸手,握住了荡魔剑。
荡魔剑外形与温霁平常化出的剑意一般无二,此刻像被非礼了的黄花大闺女,一直在宿星云手中震动,剑气也将他的手掌割得伤痕累累。
宿星云牢牢握着剑柄,垂眼抚摸它颤抖的剑身。
许奉浊脸色一变:“你怎敢窃取祂的力量!”
宿星云神情漠然地看向他:“我早就学会,从不将主动权交由别人手中。”
“宁愿共死,也不愿无法保证的我死换他生。”
他握紧了视他如仇敌的荡魔剑,一言不发地朝许奉浊攻了过来。
两人打得天昏地暗,底下的叶非凡正要上前相助,就被花佩风拉住了。
她神情凝重:“师兄彻底入魔了,你此番上前,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说,他定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叶非凡不甘地握紧了拳头:“那也不能仍由他们这么打下去,倘若许奉浊赢了,我们不还是难逃一死,要我说,就应该先一起打过许奉浊,然后再想个法子让师弟认罪。”
花佩风团吧团吧把明玉扔进弓里,将明玊和他一起往外推:“你俩一起走,找到香香和金斗后,想办法出去,然后联系其他人进来,我留在这里拖住他俩。”
明玊道:“你注意安全。我们分头去找吧。”
叶非凡又看了眼宿星云,咬咬牙,还是离开了。
宿星云瞥到他的背影,心火直冒,下手越发狠厉,许奉浊竟都有些招架不住。
他转身欲逃,又被宿星云死死抓住,荡魔剑飞速刺进他心口,残忍地将那颗早就不再跳动的心搅碎。
心里磅礴的魔气溃散,又争先恐后地进入宿星云的身体。
许奉浊瞪大了眼:“吾主之力,终噬……”
宿星云将他的面具一分为二,下半张戴到脸上,接着松开手,年轻的尸体很快像一只轻盈的蝴蝶一样坠落了下去。
花佩风看着宿星云手中无数次试图刺向他的荡魔剑,心道不好,赶紧拦在宿星云身前:“你要去找谁?”
本命法器只会对仇人如此,师尊已逝,本命法器还如此仇视宿星云,真相几乎不言而喻。
虽然无法相信宿星云会对温霁动手,但此刻宿星云精神状态太不稳定,又成了魔修,很难不担心他是去大开杀戒的。
然而宿星云看也没看她,朝着叶非凡的方向飞去。
很快,却又被桃花化出的藤蔓缠住了手脚。
宿星云一言不发,切断藤蔓,又毫不留情地给了花佩风一掌,转眼间就不见踪影。
花佩风瞬间呕出一口血来,不远处魔气悄悄爬进许奉浊的心口,那颗破碎的心缝缝补补,很快又变得完整。
许奉浊睁开了眼。
*
一路上,宿星云毫不掩饰自己魔修的身份,魔气死死压制着荡魔剑,只允许它在一定范围内对他的伤害。
能一直留在天骄门的弟子个个随了温霁的性子,见着宿星云,哪怕以前有过同门之谊,也仍旧拿起了武器。
他们就像赶不走的蚊子一样,让宿星云本就暴躁烦闷的心变得越发残酷起来。
宿星云冷着脸,像拍蚊子一样,将他们一个个拍死。
反正他们更喜欢叶非凡,对他也拿起了武器,既然如此,那就去死吧。
杀了些人后,前方忽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似乎是娄颂,后面浩浩荡荡是其他宗门的修士。
宿星云动作一顿,将脸上的面具往上提了提。
只留下上半张脸后,眉眼几乎与叶非凡相差无二。
几个熟悉的修士屁滚尿流地爬到娄颂跟前,正要汇报宿星云成为魔修的事情,魔气来势汹汹,将他们瞬间斩杀。
娄颂大骇,众人马上看了过来,却只看见熟悉眉眼中陌生的冷漠,和转头离开的背影。
有人迟疑着问:“这不是……叶道友吗?”
娄颂马上否认:“不可能是他。”
叶非凡何等天之骄子,不可能堕为魔修。
然而修士们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他脸上没有幻术,明明就是叶非凡的模样。”
“还拿着温仙师的剑,该不会是温仙师发现他成了魔修,他就杀了温仙师吧?”
“他哪里胜得过温仙师,说不通说不通。”
“他是仙师爱徒,自是用阴险手段取胜,也或许他隐瞒了修为呢?”
娄颂心乱如麻,斥了一声:“住嘴,温仙师也是你们能随意编排的吗?莫须有的事情不要乱嚼舌根,否则回头我就叫你们的长辈教训你们!”
修士们顿时不再说话了。
娄颂领着众人,寻着宿星云的方向,赶紧追了过去。
温霁已经不忍再看天骄门弟子的惨状,宿星云此刻早已担得起一句十恶不赦,他没有办法再用之前的话替他开脱。
【我觉得归根结底还是原主的错,他但凡对宿星云好点呢?宿星云都不至于黑化吧。】
【剧情如此,认命吧。】
温霁沉默片刻:【所以你也是认命成为系统的吗,温霁?】
【我以为你不会拆穿我。】
温霁叹了口气:【本来不打算拆穿的,毕竟我回去之后,就不会和你再有交集。你是谁,想做什么,我都不想再关心。】
【可是,我很难过,他们的命运不应该成为被设定好的剧情,所以……我想知道一切真相。】
【可以说吗?温霁。我现在已死,也没办法再影响剧情了,你告诉我也没事。】
漫长的沉默过后,系统终于开口:【别再叫我“温霁”,我放弃了这个身份,它就不再属于我。】
他慢慢说:【在你的识海之中,其实缺少了很多记忆。】
【譬如,我活了不止一世;譬如,我极其擅长推演之法。】
【在第一世,我就知道,这个世界最终会走向灭亡,唯有命定之子,才有能力拯救这个世界。】
【而我只是铺就他成神路上,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我不服命运既定的安排,无数次走到结局,可无论再怎么努力,仍旧逃不脱命中注定的灭亡。这个世界安危,或许真的只系于叶非凡一人。】
【很多世里,叶非凡其实并没有降生,我知道宿星云的身份,知道他为魔身,早就将他扼杀在初次见面。】
【创立天骄门,也是为了培养能拯救世界的弟子们,可惜,最终仍旧功亏一篑。】
【于是我认命了,但又斤斤计较那点傲气,绝不愿雌伏他人身下,更何况又是自己看不起的人。】
【后来许是剧情一直不推进,有个系统降临,我与它做了个交易。】
【它短暂地给我系统的身份和权限,我需要替它完成业绩。】
【但是我变成了系统,也就放弃了自己作为温霁的身份,我还需要一个宿主来替我完成任务。】
温霁懂了:【就是你不想生找个人替你生呗,说那些有的没的。】
温霁哼了一声:【之前那十年拿回自己身体很爽吧?我看你根本就不想还给我了。福你享,苦我吃,算盘真是打得妙哇。】
系统静了几秒:【任务完成之后我会彻底消散,那十年,是我最后能以人,触碰到这个世界的机会。】
温霁咳了几声:【好吧,你也怪惨的,那我就不说你了。】
【这个世界为什么会灭亡,顺便给我说说呗?我手里的原著没大结局,你手里肯定有吧?】
说开之后,系统似乎有些解脱,倒也没有推脱:【其实和上古神明有关,你还记得灵、清与浊吗?】
温霁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创世神、教化神和魔神?】
系统“嗯”了一声:【其实严格说来,他们算是同一个人。】
【灵创世之后,便开始教引世人。可世人愚钝,久而久之,灵便生了许多负面情绪,有时心情烦闷,还会不小心伤害到凡人。】
【他觉得这样不好,就将那些负面情绪分离了出来。他将那些称为污染他本心的浊气,又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清”。】
【可他后来发现,他呕心沥血教导的凡人身上竟然也有浊气。】
【渐渐地,渐渐地,他发现万事万物都有浊气,他不理解,拼命把浊气全都分离出来,后来,这些浊气化作了另一个他。】
【也就是浊。】
【浊带来贪婪、瘟疫、苦难,生生不息。最后清没有办法,只好分出空间,将这些浊气封印进去。】
【浊与他一样,曾是灵的一部分。灵有创世之力,浊自然也有。于是在这数不尽的空间里,浊在漫长的时光里,又创造了无数个世界。】
【这就是混法境的由来。】
温霁挑了挑眉:【所以严格说来,混法境中的世界算是平行世界?】
他若有所思:【我的现代世界也是混法境的一种吗?那我能通过混法境回去吗?】
【不能,你在现代的躯体已经死亡。】
【好吧,】温霁有些遗憾,【然后呢?大结局是浊复生了?】
系统的回答出乎意料:【并没有,是无数混法境开启,异族入侵、屠杀,然后将这个世界毁于一旦。】
【那叶非凡是怎么解决的?】
【他有主角光环,还是无双仙师,穿过无数世界,让那些异族心甘情愿地臣服了。于是,他最后变成了宇宙大帝。】
温霁无语到笑出声来:【……可以,这很龙傲天。】
说话间,宿星云已经找到了叶非凡。
他受了点伤,又走了很久,此刻正打坐休息。
感受到有人来了,睁开眼看到是宿星云,马上又闭上了。
“你赢了?来帮我护法。”
宿星云走到他身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叶非凡喋喋不休:“你变成魔修也是无可奈何,出去后我会帮你解释,只要你不做坏事,等以后有了还清草,你还是正道人士……”
宿星云不知道叶非凡和温霁到底是什么关系,但他不可避免地想起来多年前的师娘。
他闭上眼。
师尊果然和师娘有了孩子,叶非凡和他那么像,说不定师娘和他长得也很像。
不——应该是他像师娘。
或许当初师尊愿意给他好脸色,只是因为他长得像师娘。
后来师尊得到了师娘,他就成了碍眼的劣质品。所以师尊的态度总是捉摸不定,对他偶尔温和,偶尔又厌烦到极致。
除此之外,宿星云实在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唯有这一种,前后都能说通,甚至能解释一切。
可是,师娘一直不曾露过面,在宿星云心里,她已经死了。
他其实根本不介意当替身或者后爹,可是师尊不愿意。
若师尊早日对他说出真相,他愿意接受的,反正最具威胁的师娘已经死了。
可是师尊没有,师尊一点爱都不给他,一点机会都不给他,所以他对叶非凡,已经到了十分憎恶的地步。
要不是叶非凡和师尊血脉相连,还不能死,他绝不会像此刻这么平和。
宿星云开口道:“师尊死了,用你的血能救他,你救不救?”
叶非凡睁开眼:“你说真的?”
宿星云语气笃定:“真的。”
叶非凡从不怀疑同门,宿星云也没必要骗他。
他当即爽快地在胳膊上割了一刀,大方地伸过来:“拿去吧,让我看看师尊?”
若有若无的血气飘进星星里,宿星云没动:“心头血。”
叶非凡不满地骂了一句:“你不早说!”
又神情犹豫:“那应该很疼吧?还是你来吧。”
他几乎束手就擒般地闭上眼,宿星云冷笑一声,举起了剑。
在剑刺入心口的同时,魔气悄无声息地缠绕上叶非凡的身体。
叶非凡疼得哇哇叫,等宿星云慢条斯理收回剑的时候,他脸色苍白,满脸泪痕。
宿星云嗤了一声。
他以前受过比这严重的伤都不曾哭过。
血液将星星覆盖得鲜血淋漓,温霁的魂魄更加凝实,四肢清晰起来,可脸庞还是模糊的。
叶非凡抹把泪,委屈巴巴地叫了声“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