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办完事,郭旭带尤泾上馆子,点了一桌尤泾从来没吃过的菜。
尤泾先给郭旭斟上酒,又把肉菜里最好的一块夹给郭旭,接着就埋头大快朵颐起来。
郭旭笑着喝酒:“慢点,没人跟你抢。”
尤泾胡乱点了点头。
等尤泾吃的差不多了,郭旭再次开口:“后天跟我去湖县一趟。”
尤泾点头。
郭旭好笑的给他夹菜:“就不问问去那么远的湖县做什么?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尤泾啃着鸭腿摇头。
郭旭又给他夹了个鸡腿:“就这么信任我?”
尤泾放下手中的鸭腿,目光一眨不眨的望着他:“那郭大哥会把我卖了吗?”
郭旭在他认真的目光中一怔,随即笑开来:“怎么会。”
尤泾也跟着笑起来,笑过后,继续低头吃菜。
湖县距芈县有五百里,尤泾他们骑了三天马才到。
也是来了湖县后,尤泾才知道赌坊只是赌坊东家的其中一门生意,东家还有其他生意,一些不太见得光的生意。
京城有些权贵爱搜罗容颜姣好的男子和女子藏于后院观赏亵玩,而他们东家在早几年前就搭上了这根线,每年派人去往各地找寻各种美人进献给京城的权贵。
他们去湖县就是跟送美人来的人接头,然后再由他们将美人送到京城。
尤泾守在门口,郭旭在里面和接头人交涉。
尤泾对上接头人打量的眼神,郭旭也转过头来看他,郭旭跟接头人说了句什么,接头人眉宇一松,移开了放在尤泾身上的视线。
尤泾也移开自己的目光。
两人在湖县停留一晚,郭旭沐浴完后去尤泾的房间找他,敲了半天门也没人来开门。
郭旭神色有些难看,刚想下去问问掌柜的有没有看见尤泾,尤泾就从楼梯口走了上来,手里还拿着一袋纸袋。
看见郭旭在他房间门口,尤泾有些意外:“郭大哥你找我?”
郭旭脸色不好:“大晚上的你去哪了?”
尤泾将手中的纸袋提起来:“我到街上买了点鸡爪,今天路过那卖鸡爪的摊位时,那味道馋死我了。”
郭旭闻着尤泾身上散发的鸡爪味,脸色好看了些:“有什么事跟我说一声,别瞎跑。”
尤泾点头,推开房门:“郭大哥要进来吃点吗?”
郭旭摇头:“不了,你吃完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赶路。”
“好。”
关上门,尤泾脸上的笑意落了下去,他将鸡爪丢在桌上,脱下衣服,后背处的淤青明显。
第二天一早,尤泾二人离开客栈。
来到船上,看着人将一箱一箱的箱子抬到船上,直至最后一箱箱子上船,昨天接头的人都没露面。
郭旭问接头人的属下:“你们林管事人呢?”
属下一脸难色:“管事他、他昨夜喝醉了,说今天不必等他,一切听郭管事你的吩咐,他说您办事他放心。”
郭旭不悦:“胡闹!你跟你们管事说,今日的事我会一五一十的转告给东家的!”
接头人的下属一脸谄媚的目送他们的船离开。
两艘船,带来的打手在第一艘船上,尤泾和郭旭连带着那些箱子在第二艘船上。
船行走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早上,尤泾例行去检查箱子。
突然间,一声惊呼从船尾传来,郭旭神色一凝,抓过桌上的剑奔向船尾。
船尾躺了两个人,一个面朝地,一个面朝上,两人周围全是血渍。
一把匕首插在尤泾胸口前,尤泾紧握着胸前的匕首,苍白着脸昏躺在地上。
而那个面朝地的人不知道是谁。
郭旭上前探了探尤泾的鼻息,见没了气息,皱了下眉,转头去看躺在另一边的人是谁。
手刚要把人翻过来,瞳孔瞬间放大。
郭旭能感觉到衣领处濡湿了一片。
血滴答滴答的落在躺在地上的人的身上。
郭旭捂着不断血涌的脖子,惊恐的转回头。
随后害怕的瞳孔中多了抹震惊:“为什么?”
说完这句话,人就倒在地上捂着脖子抽搐起来。
郭旭眼睛看向第一艘船的方向,艰难吐字:“你、你是、是逃不掉的......”
尤泾蹲下来,挡住他的视线:“我就没想逃。”
尤泾望着郭旭不敢置信的眼睛:“你刚刚问我为什么?”他手伸向旁边的人,将人翻了过来,是昨天的接头人林管事。
望着郭旭越发惊恐的眼神,尤泾弯下腰,凑到他耳边,轻轻道:“那天,你和林管事看我的眼神,我在五岁时见过。”
尤泾等着郭旭咽气:“昨天晚上我去找了趟林管事,也是林管事跟我说,你们到了相应的地点后就不会再往前走,而是由我独自上京城联络京城的接头人,他还跟我说,以往送美人去京城的那些人都要把命留在京城,否则京城里的人不放心。”
尤泾见郭旭断了气,一把将他推入湖里:“可我才十五岁,郭大哥。”
尤泾将早已死透的林管事抱起来,让他一只手搭着他的肩,一只手握着他胸前的匕首,做出林管事将匕首刺进他胸膛的假象。
尤泾转头对着第一艘船大喊:“来人啊!来人啊!林管事杀了郭管事!林管事杀了郭管事!”
第一艘船的人听到动静,急忙往尤泾这边赶。
尤泾见人多起来,再次大喊:“救命啊!林管事杀了郭管事!林管事杀了郭管事!救命啊!”
见第一艘船的人即将登上第二艘船,尤泾握住林管事的手,将自己胸口前的匕首拔了出来,在旁人看来,就是林管事在尤泾胸前狠狠刺了一刀,拔出匕首打算再刺第二刀。
尤泾“砰嗵”跌入湖中,竭力朝船只行驶的方向游去。
尤泾胸口有伤,游到半路就体力不支昏了过去,昏过去的前一秒他有些遗憾的想,早知道会死在这湖里,前天在客栈时就把那鸡爪吃了。
尤泾再醒过来时,人已经不在湖底,他身下不再是冰冷的湖水,而是绵软又暖和的被褥。
尤泾沉默打量身边陌生的环境。
白平端着药进来时就看到少年一脸警惕的打量屋子,看见他进来,更是警惕的直盯着他。
白平无故想到流浪的野狗。
白平把药摆在尤泾面前:“别怕,我在湖边捡到了你,你怎么会掉进湖里?你姓什么?家在哪里?等你病好了,我送你回家。”
尤泾抿着唇,警惕的望着他。
白平暗叹了声:“我叫白平,花甲之年,是我救的你。你呢?你叫什么?”
眼前精神矍铄的老人并不像是赌坊的人,尤泾缓缓开口:“这是哪里?”
声音干涩、嘶哑。
“恭县。”
白平清楚的看到,在他说出‘恭县’两个字后,少年眉眼间的警惕少了许多。
白平再次寻问,“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我通知你的家人来接你?”
尤泾摇头:“不记得了。”
白平皱眉:“姓名、家人都不记得了?”
尤泾摇头。
白平没再多问,将桌上的药递给他:“先把伤养好,其他的以后再说。”
尤泾望着眼前黑乎乎的药碗,接过一口饮尽。
白平嘱咐尤泾好好休息,随后拿着空碗去厨房做饭。
尤泾望了望胸前包扎好的伤口,又静静听了会儿外面的动静,见没有异样才慢慢的躺下。
白平话不多,尤泾“失忆”了,话也不多。
两人安静的相处着。
所幸尤泾胸口上的伤并不深,在第十天,已经能下床走动。
白平做好饭,一边盛饭一边唤床上的人:“过来吃饭了。”
尤泾走过去,拿过米饭坐下。
两人安静的吃着饭,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白平夹了一筷子肉给尤泾,又夹了些青笋给他。
低头吃饭间,白平不经意的问:“你胸口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尤泾扒饭的动作一滞,片刻,若无其事的继续扒饭:“忘了。”
白平又夹了一筷子肉给他:“忘了也好,想来也不是什么值得记得的事。”
白平又问:“家呢?”
“忘了。”
白平又夹些青笋给他:“别光吃肉,素菜也要吃些。不记得就不记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日后与我作伴就是。”
尤泾没出声,白平也没再开口。
吃完饭后尤泾想去洗碗,白平阻止了他的动作:“你去躺着。”
尤泾没推脱,放下碗筷,转身去床上。
白平每天给尤泾炖一只鸽子,鸽子不大,刚好够尤泾一个人的量。
望着尤泾吃完鸽子,白平提出建议:“家里没菜了,你要不要跟我去街上买菜?”
尤泾顿了下,他是该出去了解下周围的环境了,点头:“好。”
白平带尤泾去鸽子摊买鸽子。
鸽子摊的摊主望了眼白平身边的尤泾,寒暄道:“白爷爷这就是你孙子啊?”
白平笑着点头:“嗯。”
摊主用布带缠紧鸽子腿后递给白平:“你孙子的身体好些了吗?”
白平:“好多了,多亏了你的鸽子,我孙子才能好的这么快。”
白平又去买了些蔬菜和猪肉,那些人见到尤泾无一例外都说了跟鸽子摊摊主类似的话。
白平拎着大包小包回家,刚刚把东西放下,就听尤泾在身后道:“你跟那些人说我受伤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