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穗躺在五条悟宿舍的地毯上，盖着一层薄被子，自己躺着发呆。
她现在白天晚上都在五条悟的宿舍睡，只是换衣服和洗漱回硝子的宿舍，已经和住在五条悟的宿舍没区别。
这原本是因为刚出事的时候他一直不出门，百穗放心不下，就在门外守着他。之后他终于出了门，却是完全无视人体健康情况的连续任务。
五条悟沉浸在痛苦中，一时没有注意到他在勉强百穗，百穗怕五条悟应激，也一直没有开口。
还是硝子实在忍不住了，出言提醒他，他才回过神来，意识到没有反转术式的百穗完全是在硬扛。
百穗需要休息，可是他又不想让百穗长时间脱离他的视线范围，就让她在自己的宿舍睡。
虽说累得不行，可是百穗因为有心事，一般都是醒着想事情的时候多，睡着的时候少。
“百穗，你在想什么？”五条悟躺在床上问她。他意识到百穗简直和从前一模一样，永远有自己想不完的心事。
“没什么，悟。”百穗看向他，朝他露出一个笑，随即转过身去留给五条悟一个后背，闭上眼睛。
“一旦决定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就努力去做自己能做到的事。”这不仅是夏油杰的愿想，也是他们每一个人的愿想。
百穗对自己想要的生活有清晰的规划，她想要离开这里，想要继续读书，想要上大学，想要有一份工作，想要去世界上更多更多的地方看看，而不是整天与咒灵打交道。
可是如今的五条悟很显然不愿意放她离开。她不用说提到“离开”这两个字了，甚至都不可能自己撇下五条悟出门。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自己的内心也动摇了。
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因为放不下五条悟那豪言壮志的理想，还是放不下五条悟这个灵魂如太阳一般闪耀的人。
她知道，“喜欢五条悟”背后所代表的含义是要永远地停留在咒术界。
因为五条悟是不可能离开咒术界的，他的诞生，他的成长，他的学习，他的工作，他的理想……他的一生都会在这里。
那么，如果要和他在一起，如果要留在他的身边，百穗就只能停留在这里。
五条悟真的值得自己那么做吗？
哪怕五条悟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希望，这个世界真的就能变好吗？她真的能在这里找到自己的幸福吗？
百穗思考了一会儿，睁开眼睛，爬到床边去看五条悟。
他面对着她侧躺着，闭着眼睛。
任谁都会觉得五条悟是睡着了，不过百穗知道，五条悟是醒着还是睡着，完全取决于百穗的行为。
只要她试图离开，他立刻就会睁开眼睛。
五条悟，即使这么疲惫，也还是这么的美。
不只是外表，还有里面闪闪发光的灵魂，比百穗自己的要微弱很多，却又那么的明亮，那么的稳定，里面精美的花纹印刻在上面，流动着，而且只有百穗这能看透灵魂的眼睛能够捕捉到，能够享受到。
或许永远地看着他也很好？毕竟他说他会改变这个世界的。
可是……
可是……
百穗微微皱起眉头，觉得自己有些胸闷。
她还是选择了逃避。
“悟，你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要送给伏黑先生一个咒具吗？”
“嗯。”这句话虽然难听，但并没有触及五条悟的雷点，所以他睁开眼睛。
“我想要把它做完，然后送出去。所以今天下午我想要去忌库，可能不能陪你了。”
“我陪你吧，今天下午我也不出门。”五条悟坐起来说。
“悟，你需要休息。你好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了。”百穗叹了口气，坐到床边看着他。
任务中不休息，任务结束再马不停蹄地赶去下一个任务地点，仿佛要把世界上的所有咒灵都杀光他才会高兴起来。
她去硝子的宿舍洗漱或者换衣服，都不敢拖太久，因为五条悟会一直站在宿舍门口等她。
百穗偶尔在车上或者在任务地点睡着的时候，他也并不离开，而是在她身边紧紧地盯着她。不管她睡多久，睁开眼睛都能看见五条悟漂亮的眼睛在注视着她，仿佛怕她不告而别。
“有反转术式在，我没关系。”五条悟并不在意。
“有关系。是人就总要睡觉的，不需要睡觉的那是咒灵。你虽然自己不觉得，但是已经相当辛苦了哦？”
百穗虽然不喜欢和人距离过近，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爬上他的床，把他推倒在床上，给他盖上被子，然后坐到一边，笑着拍拍他。
“好不容易下午不出门，好好地睡一觉，好不好？”她把语气放轻。
“你陪我。”五条悟拉住她的衣角。
“刚刚不是说了吗？我要去忌库，很快就会回来的，我保证。”百穗安抚他。
五条悟还是紧拉着她不放。
五条悟无法信任百穗，破坏承诺的事情百穗以前就做了许多了。
万一她嘴上说着甜言蜜语，直接出门右转离开高专再也不回来了怎么办？
毕竟她不是最讨厌这里了吗？
百穗拽了拽自己的衣角，一点都拽不动，有些无奈。
“悟，如果我要离开这了，我绝对不会不告而别的，我会和每一个人好好地说再见，当然也包括你。”
百穗编织了两张符纸出来，把其中一张递给五条悟。
“这张给你。如果我的那张符纸离这张距离过远，符纸就会规律地释放自己的咒力，你觉得怎么样？”
五条悟把符纸收下，想了想，直接塞进衣服里，这才松开手。
百穗又给他掖了一下被子，随后悄声地出门了。
“啊，硝子！”百穗遇到硝子，朝她打了个招呼，然后一把抱了上去。“喜欢硝子！”
一看到硝子，百穗就感觉自己的心情好起来了。
硝子请她喝饮料，于是她们两个都坐在长椅上。
“真稀奇，五条竟然同意你自己出门。”
“嗯……”百穗有些无奈地挠挠脸。“其实他不太高兴，不过我不明白为什么，毕竟我陪着也只是陪着，稍微离开一会儿也并不会逃跑……”
“很简单，因为五条那家伙喜欢你。”硝子打开易拉罐的拉环，对百穗说。
百穗刚喝了一口果汁，被吓了一跳，嘴里的果汁一下子把她呛到了。“咳咳咳咳……硝子你在开什么玩笑？”
强大又自傲的五条悟怎么可能会喜欢她这么一个既麻烦又别扭的弱者？
这个消息的炸裂程度不亚于夜蛾正道突然转行去做芭比娃娃。
“没有开玩笑。”硝子摇摇头。
“我觉得硝子可能理解错了，他只是太寂寞了。”
“五条悟这个人其实还蛮喜欢和大家一起玩的。可是杰走了，你又这么忙，所以他才会患得患失。要是我经历了‘这样的事’，我也会很想粘着一个人的。”百穗用纸巾擦了擦自己的嘴，没有细说“这样的事”是哪样的事。
“这不是我理解错了或者捏造什么的，是他亲口和我说的。”硝子帮她把纸巾扔进垃圾桶。
“什么时候？是‘以前’吧？”
“不是以前，就在我们出去逛街之前的那个时候，他亲口和我说的。”
“我觉得他一定是把友情和爱情搞错了，或者只是在开玩笑吧。”百穗看着自己的易拉罐，有些想要逃避了。
五条悟，喜欢她？为什么？
自己明明是个毫无可取之处的人。
硝子想了想那个时候五条悟的反应。“我想应该是没有。虽然也会有很多开玩笑的时候，但他那个时候表情很认真。”
“……是这样啊。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硝子。”百穗对她笑笑，不打算继续聊这个话题了。
然而硝子却接着问道：“百穗，你是怎么想的？”
百穗本不想答话，可是硝子一直看着她，让她无处可逃，只好开口。“我和他的性格不合适，身份也不合适，而且我还会给他带来很多麻烦……”
“百穗，和那些事无关。”硝子打断她。“他喜欢你，你呢？你喜欢他吗？”
“我？”百穗开始认真地思考起来，随即开口。
“老实说，我分不清这是不是喜欢。我理解他、羡慕他、敬仰他，也为他感到心疼，并因此迁就他、关照他，希望他能够更幸福，希望他能时时刻刻欢笑着。”
硝子听着听着，心想，你这不就是喜欢他吗？而且超级喜欢他诶？
百穗知道她在想什么，随即看向她的眼睛：“可是，如果是对硝子的话，我也会这么做。因为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们，而你们是那么那么好。”
“只有你们”。
硝子的心忍不住一动。“只有我们了，你还那么坚定地要离开这里？”
百穗听了她的话，脸上露出一点羞涩又愧疚的表情。
她是不是太自私了？
“因为除了这些之外，我的心里还有一个更高的，我说不清是什么，总之是类似期盼一样的东西？”
她看着自己的手心。“我总觉得我不应该是这么生活的。我想要一个花园，一个没有痛苦的、自由的花园。”
硝子想了想。“是乌托邦那样的吗？”
“……要那么理解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不过，那是一个很小很小的乌托邦，只要能容纳我一个人就可以。我想，这大概是可以实现的吧。”百穗笑了一下，把易拉罐放到一边，两只手捧起一团空气，好像真的在捧着一座小小的花园。
真好。
硝子觉得这真好。
她也有自己想要看到的世界。可是她从走进这里的这一刻就无法离开这里了，她永远无法去到自己的乌托邦。
但是百穗，直到现在还是有着这样的理想。
“不过，这都是在听到五条悟的理想之前。听到五条悟的理想之后，其实……我动摇了。”百穗仰起头，看着天空。“我不知道留在这里和离开这里，哪种选择才是正确的。”
“动摇了啊……”硝子也随着她的目光抬起头，看向天空。
天空如此澄澈，却无法告诉他们任何答案。
“我觉得这两种都不算错，反正百穗选择哪一个，之后都只会后悔自己没有选择另一个。”硝子知道，百穗永远是一个无法坦然享受自己的选择和失去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把自己的人生活得如此纠结。
百穗不好意思地笑笑。“确实会这样，硝子真的很了解我呢。”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默默地喝着手里的饮料。
“硝子，好不容易能出来一趟，我先走了。”喝完饮料，百穗朝她挥挥手，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