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穗正烦恼着接下来该怎么安排那两个小孩子才好，突然接到了夏油杰杀人叛逃的消息。

那天五条悟和家入硝子也在，他们三个被叫到夜蛾老师的办公室，一起听夜蛾老师宣布了这件事。

根据辅助监督的任务报告，他和夏油杰去山村执行任务，因为山村交通不便，夏油杰就让他在山下等。

他一开始对夏油杰很放心，可是他左等右等都等不来他，打电话也关机，就自己上山去找。

上山的路上他碰到了惊慌失措的当地村民，这才得知了夏油杰杀人的消息。

后来总监部确认了残秽，认证了死者的死因确实是夏油杰的术式，又清点了死亡人数。

三十七人。

总监部联系不上夏油杰，发现他没回高专，就去老家找他的父母。夏油杰已经预料到了他们的动作，老家早已人去楼空。

至于盘星教，夏油杰接手后为了不与总监部起正面冲突，有一部分设施属于公开状态，然而这部分公开的设施也在几天之内全部荒废了，而且消除了一切痕迹。

目前他们完全失去了夏油杰的踪迹。

得知这个消息，百穗并不惊讶，第一反应是：“这一天果然还是来了，而且比自己想象得要快。”

当初她想要了结，除了想要还人情债，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要在夏油杰尚且保有理智的情况下想办法彻底和夏油杰撇除关系，避免在这种情况下遭殃。

她懊恼自己动作太慢，纠结的东西太多，没有在夏油杰爆发之前和他了结，牵牵扯扯到现在，让她难以脱身。

如果他真的像在九十九由基面前所说的一样，要杀光所有非咒术师的话，百穗并不会直接受害。只不过人类社会将迎来巨大的动荡，她可能在短时间内都没办法过上平稳的生活。

她知道夏油杰杀光所有非术师的理想不可能实现。但是只有等能够杀死夏油杰的人或者咒灵出现，这一切才能终结。

而且更令她为难的是，夏油杰的叛逃会给五条悟带来巨大的影响。这个影响是百穗无法判断的。

如果五条悟的怒火对准了她该怎么办？甚至说，如果五条悟因此走向极端，将他们全部杀死怎么办？如果五条悟厌倦了这样的世界，像拆拼图一样将整个世界都拆毁该怎么办？

因此她心里有一种从这里快速消失的冲动。

虽然她这么想，但是当她看到五条悟脸上混合着震惊、愤怒和受伤的表情，咒力难以抑制地向外放射，甚至连灵魂都因此而震动时，心里除了本能的恐惧，还是涌上了一些对五条悟的同情。

虽然不知道五条悟之后还会不会选择做个好人，但他之前并没有做错什么，一直在努力地做一名敬业的好咒术师，现在却被平白地抛弃了。

说到底，五条悟也只是个和她并没有什么区别的少年而已。

“悟，不要伤害自己。”百穗深呼吸一下，克服自己心中的惊恐，尝试着去掰开五条悟因为紧握而流血的手。

五条悟没有理会她，转身就往外走。

百穗知道五条悟很难只凭借一张任务报告就断定挚友的品格，他是想要自己去现场确认。

现在这种情况已经谈不上什么理论道德了，保命为上，她最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几天老老实实地跟在家入硝子、夜蛾正道，又或者伏黑甚尔身边，这样五条悟真的发怒的话，她也有活命或者逃走的机会。

可是……如果是另一种可能呢？如果五条悟是一个比她想象得还要更善良一些的人呢？

那么她扔下他，不仅是残忍的行为，还会主动破坏她和五条悟这个最强咒术师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友谊与信任。

百穗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硝子。硝子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又看了一眼夜蛾正道。夜蛾老师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写着痛苦、自责与困惑。

五条悟已经即将走出走廊。

她咬了一下唇。

不，她也有别的选择。

夏油杰目前这么做的原因只是她的猜测而已，她并不真的清楚夏油杰的动机。

如果她能弄明白夏油杰杀人的原因的话，说不定能够对夏油杰和五条悟做出合适的应对或影响，更好地保全自己。

而且，在恐惧之下，她的心中对五条悟有着隐秘又蠢蠢欲动的好奇。

天元曾说五条悟“不管怎么样都能得到幸福”。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五条悟会如何做？还是说，天元说的是错的？他也会因此不幸？

不管是他在这种情况下依旧找到幸福，还是他一蹶不振滑落悬崖，露出难以掩饰的颓废表情，这都能极大地满足白川百穗的好奇心和满足感。

就好像冒着被岩浆烧成灰烬的危险也要亲眼看到火山的冒险家，冒着被海洋吞噬也要亲自进入大海一探究竟的潜水者，百穗对五条悟也有着同样的情感。

这一切都是因为五条悟这样的存在太少见也太稀有了。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百穗就被五条悟所震撼。

错过这样的场景，是不是会后悔一生呢？之后平庸的生活，会不会缺失很重要的乐趣呢？

想到这里，她不再犹豫，甩出一张符咒，啪地一下出现在五条悟的身边。

五条悟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她紧跟上，伸出手用力拉住五条悟的校服一角，仰起头看向五条悟，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笑。

“悟，我和你一起。”

五条悟这时终于愿意给她一个眼神，与她对视。她努力地压制自己的恐惧，使自己不会露怯。

我真的想和你一起，五条悟。这不是谎言。

我要见证你。

五条悟没有说话，没有停顿，伸出手直接攥住了她的手腕，带着她向前走。

他的力度很大，让百穗的脸色立刻变得不对起来。

腕骨好像要碎掉了。

百穗没有发出声音，努力地跟上五条悟的脚步。

封闭落后的小山村状况混乱，尸体还没来得及转移走，当地居民站在警戒线外，脸上明明是惊恐的表情，却又争先恐后地拼命往里挤，好像攒动的鸭子，怕因此少了什么茶余饭后的谈资。

“抱歉，借过一下。”百穗被眼前密集的人群挡住视线，皱着眉头用手和肩膀开路。

手腕突然一松，上面只留下五条悟手心的血迹。

她回头寻找他，却发现五条悟已经出现在警戒线内了。

于是她叹了口气，自己揉着手腕，更用力地从人群中往警戒线内挤。

好不容易从警戒线底下钻进去，百穗走进小屋内，地上摆着两具尸体，一男一女，都被夏油杰的咒灵啃掉了大半。

地上和墙上的血已经干了，变成了黑色的痕迹，剩下的尸体左一块右一块地散落在地上，已经变质腐烂，招来了蛆虫，散发出刺鼻难闻的气味。

百穗低下头观察了一下尸体，通过残秽确认是夏油杰做的没错，就开始环视整个房间。

里面的东西摆放得有些杂乱，大多是一些农业的生产工具。

这里应该是一个仓库。

从辅助监督那里可以得知，这里的受害者死亡时间是最早的。也就是说，夏油杰从这里开始，连续杀了三十七个人。

那可是三十七个人。如果夏油杰是激情杀人，那么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刺激了他。

她在这里面观察着，角落里的一个木笼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蹲下来看了看。

这个木笼已经破了一个大洞，是被夏油杰的咒灵撞破的。

一眼看过去，这个木笼里面应该曾经饲养过什么东西，有食物残渣，还有……血迹，甚至有残秽。

从食物残渣判断，这里面的“东西”离开这里不过几天。

是某种咒物？这里的村民饲养了某种咒物？

难道夏油杰被某种形式特殊的咒物影响了？

可是，木笼怎么可能关得住咒物呢？

“悟，你能过来看一下这里吗？”百穗看向同样在观察着这里的五条悟，轻声细语地向他招手。

五条悟看了她一眼，无声地走过来，湛蓝的眼睛紧盯着百穗手指的方向。

“这里面曾经养过什么？”百穗问这里的辅助监督。

但是他们只是负责确认夏油杰杀人的「事实」，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警察，不会在意夏油杰杀人的原因，也并不知道里面曾经有什么，因此用恭敬的语气说了句无用的客套话，意思是不知道。

百穗皱皱眉头，先看了一眼五条悟。

还好，看起来不太生气。

她又看了一会儿仓库内，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就走出去，看向警戒线外拥挤的人群。

小小的山村里，应该是很难有什么不为人所知的秘密的吧？

“您好，请问仓库里面的木笼曾经养过什么动物吗？”她向第一排的一位村民发问。

“不是动物……是怪物……”村民带着惧怕的眼神，带着浓重的北方口音说了这一句话。

怪物？

是咒灵？那应该不会被观测到才对。那就是咒物？可是……

她心中萦绕着怪异感，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友善：“请问您说的怪物是……？”

村民却连连摇头，不愿意再多说什么了。

于是她只好再次走入仓库。

五条悟看向她，终于开口。“这些残秽不属于咒灵，是属于两个有肉身、有术式的东西的。”

肉身……

有肉身，有术式，除了咒物，有没有可能是人呢？

百穗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