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出门，他就停住了脚步，一屁股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整个人靠在椅子靠背上，胳膊也搭在上面，仰起头，松弛下来想事情。

百穗在一边坐下，举着盒子问五条悟。“悟，我能玩吗？”

五条悟看也没看。“你随便。”

于是百穗打开盒子，有些好奇地把那两个奇怪的环拿出来放在手里观赏。

这两个环并不像装饰品，更像是什么精密的仪器。

“百穗，你以后想去哪里呢？”他问道。

“去哪里？必须要去哪里吗？我想留在悟的身边。”百穗歪歪头。

她暂时还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五条悟强大，富有，而且应该是善良的。自己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周围很危险，也看不到未来，所以现在待在他身边，最起码是安全的。

夏日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斑驳驳地洒到五条悟的脸上。

他仰头看着天，笑了一下，声音变得慵懒。“倒也可以。”

然后又不说话。

猜不透他的心思，百穗只觉得莫名其妙。

为什么要突然问她这个？一个没有记忆的人的答案又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想要留在我身边？”过了一会，他又问百穗。

百穗想要说实话，可是想了想，还是说了自认为最能哄五条悟高兴的话：“因为喜欢你。”

“喜欢？哪种喜欢？男女之间的喜欢？”五条悟飞快地反问。

“人的感情是复杂的，我也分不清是哪种喜欢。”百穗想了想，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

五条悟不太满意她这样的回答，叹了口气。“这么说吧，你愿不愿意和我交往？”

“愿意，因为我喜欢你。”并不是出于自己的喜爱，而是出于利益的考量，百穗立刻点头。

和五条悟交往，可以和五条悟变得更亲近，可以更好地依靠他，也可以更好地利用他的资源保护自己。

这是一件没有坏处的事。

五条悟又轻笑了一声，心里觉得有些无奈。

百穗，你可真是……

不知道过了多久，五条悟突然很平静将手按在白川百穗的手上，向她缓缓靠近。

他苍蓝色的眼睛看着百穗，脸上的表情淡淡的。

他要吻她？

百穗猝不及防，在那一瞬间睁大了眼睛，用尽所有的力气推了他一把，他本来就没用力，正好顺着百穗的力退开。

还好还好，差一点她就又要被强吻了。

她想起了之前夏油杰对她做的事，心有余悸，“噌”一下站起来，下意识地有些害怕，可是又怕惹怒了他，于是犹豫一下，只好还是坐了下来。

五条悟本来也没想真的亲她，所以眼里丝毫没有愧疚，坦荡地望着百穗。

“我又没真的亲到你，反应那么大干什么？”

百穗有些犹豫地低着头：“可是……你连问都不问就随便往我脸上靠近……”

“所以你是在害羞？”

“不是，我是在……”百穗纠结地抬起头，看着五条悟，他面色平静，只是望着她。

于是她选择小声说出实话。“生气。”

她生气了。她不喜欢被人随随便便就当成一件可以拿去亲亲的东西。

五条悟挑了挑眉。“不是你说愿意和我恋爱的吗？恋爱的话，我们可能会做比这更亲密的事哦？”

一阵寂静。

百穗有种自己的谎言被戳破的窘迫感，于是低下头不敢说话。

“所以说，百穗对我的喜欢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五条悟叹了口气，下了这样的结论。

自己来承认这一点还真是挺残忍的。

既然百穗对自己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那就不能采用原计划——直接让百穗成为他的未婚妻，用五条家的势力庇护她。

哪怕只是名义上的未婚妻，想要利用五条家势力的话也需要告知整个咒术界，如果百穗以后遇到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人，这种情况就会阻碍百穗追求幸福的路。

而且百穗现在还处于很懵懂的阶段，根本分不出什么喜欢讨厌，贸然行事才会让百穗真的讨厌他。

百穗歪歪头，坦诚地说。“那我对你是什么喜欢呢？我确实是喜欢你的。”

“……你自己都不知道，我又怎么知道？”五条悟听着她直白的话，愣了一下，无奈地摊开手。

百穗现在简直就是个小鬼啊，哪能随便和别人说自己喜欢人家？

他可是会当真的。

“悟，你一直在保护我，难道你真的是哥哥吗？”她笑着问道，觉得要是把他当哥哥也不错。

他是哥哥，硝子是姐姐，夜蛾老师是爸爸，夏油杰是妈妈。

她在自己的脑海里玩着过家家。

“我才不是！”五条悟的音量突然放大，把百穗吓了一跳。

他才不想当哥哥！

为什么突然这么大声啊？难道五条悟很讨厌哥哥？他有个坏哥哥？还是因为他有不好的弟弟妹妹？百穗心里浮想联翩。

五条悟把百穗怀里的盒子拿走，把里面的金属环拿出来端详，有些烦躁：“真是的，要是杰在就好了，我可以把这些都交给他。”

而不是自己在这里被喜欢的人当成是哥哥。

这种麻烦的活计！

“你现在也可以给他打电话。”百穗晃着腿。

“是啊，可是我总不能什么事都给他打电话吧，他现在烦得很。”五条悟随口说。

虽然他自己也因为任务忙的要命，但他还是很为自己的挚友着想的。他知道夏油杰最近已经是焦头烂额的程度了。

“那就只能自己想了。”百穗点点头。毕竟她现在一点用场都帮不上，硝子又是和他们不在一个频道的君子作风。

“嗯，是得自己想了。以后还有一大堆的事我都得自己想了。啊～想想就烦。”五条悟长叹一口气，焦躁不已。

再这样下去可就走歪了！他知道，对孤独的百穗来说，她对亲情的期待远大于对爱情的期待。

可要是喜欢的人在对他产生爱情之前先产生了亲情，那他还怎么表白啊？

那不就不可能在一起了吗？

“为什么呢？等杰忙过这段日子再找他商量，不可以吗？”她有些不解。

好朋友就是要一起商量，一起解决问题的吧？

五条悟扶了一下墨镜。“嗯……怎么说呢？因为杰好像不太想做咒术师了。”

“因为要照顾我的盘星教吗？”她眨眨眼睛，觉得有些愧疚。

自己好像害五条悟失去了一个伙伴。

“是也不是。照顾盘星教要做许多的日常事务，确实会缩减做咒术师的时间。不过，我觉得好像不只是那个原因。”

他揉揉眼睛，想起之前因为百穗的事和夏油杰吵架时心中的异样感。

那个时候夏油杰说出的话，是从前的他不会说也不认同的。

“唉呀，其实我也没搞懂到底是为什么，但我心里有一点点——”五条悟用手指比出手势，“不妙的直觉。”

百穗看着他平静的表情，在心里觉得他有些可怜。只有一个好朋友，还选择了与他不同的人生道路。

那以后的路不是都需要自己走了吗？

“悟，你很寂寞吗？”她歪歪头，问道。

“啊？才不是呢！”他摸摸自己的头发，随后又补上一句，“也或许……是有一些吧。”

五条悟觉得百穗的问题似乎过于一针见血了，即使如此，他还是好好地思考，然后好好地回答了，然后他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

“我也有一些寂寞。”百穗晃着腿，平静地说。

在这个陌生又危险的地方她谁也不认识，也有些感到寂寞了。

五条悟低下头，看着百穗。他很惊讶，以至于觉得自己听错了。

过去的白川百穗总是很沉默，沉默地像一口干枯又深邃的井，不管他做出怎样的反应，都得不到回音。

不管是痛苦，难过，寂寞，恐惧，哪怕已经难受到自己的身体代替自己的语言做出了反应，白川百穗都很少开口表达自己的感受。

但是现在的百穗却如此的坦率，坦率到好像换了一个人。

“不过没关系。”百穗没有察觉到五条悟的惊讶，她想要安慰五条悟，所以有些谨慎地将自己的手覆在五条悟的手上。

五条悟没有开无下限，感觉到了百穗掌心传来的温热。

软软的，热热的，好像一颗跳动的心脏在直接贴着他。

“我没有办法代替别人。不过我会陪着你。哪怕你看着我，能够缓解那一点点寂寞，也很好。”她低着头，看向五条悟的手。

五条悟忍不住笑起来。

他为自己不恢复百穗记忆的选择感到庆幸。

果然丢掉那些记忆是正确的，脱离沉重的记忆之后，百穗整个人都变得轻盈起来，比他最开始认识的那个她还要轻盈，好像长出了一双翅膀。

他笑着将手抽出来，然后重新将百穗的手轻轻压在手底。

他的手大百穗的一圈，将百穗的手完全覆盖住。

“你说的是真心话，还是为了哄我？”

“……都是。”她看着他，有点不好意思。

悟说话也太不留情了。

“是吗，那你成功了。我被你哄好了。”五条悟笑的更开心了，眼里的光彩闪动着。

百穗愿意用真心话去哄他，这对五条悟来说是非常珍贵的。

毕竟过去的百穗总是随口对他说伤人的谎话。

“……那就好！”百穗回答道，然后也浅浅地笑了一下。

能让五条悟高兴，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