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如期而至。
伊莱卡恩家的私人办公室里,代安安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中的烟灰缸,代安安很无聊,可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忙着工作,对代安安的到来视若无睹。
洁净的窗边堆满了各色花束,馥郁的花香弥漫在铺着猩红色地毯的办公室里,自鸣钟富有规律的摆动着指针,针尖由十一指向了十二。
手中棕黄色的玻璃烟灰缸被高高抛起又稳稳接住,代安安瞥了一眼坐在办公桌前的金发女人,有些不耐烦道,“不说点什么吗,伊莱卡恩大小姐,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我不相信你会无动于衷。”
被点名的女人没发表态度,只是不咸不淡的说,“许盏汀知道他想做什么,他不想让咱们插手。”
“许大救世主慈悲,自己泥菩萨过河,还要普渡众生,咱们都不是他的战友,他和燕辙卡利白玩得好。”代安安悻悻放下手中的烟灰缸,拨弄几下窗边的花朵后,代安安大步来到伊莱卡恩身旁后,背着手打量着伊莱卡恩手底下的文件,“……这是卡利白·斯特的档案,你要签署什么契约文书吗?”
“这是不久前卡利白叔叔发给我的信件,他希望在他死后,伊莱卡恩家能接济他的妻子蒂娜。”伊莱卡恩将档案归入信笺,脸上看不出怜悯又或者是惋惜。
屋子里的花香有点太浓郁了,代安安打了个喷嚏,忍不住发问,“卡利白·斯特与每一任伊莱卡恩的家主私交都甚好,他为什么不借助这层关系去拯救他的妻子呢?”
伊莱卡恩鎏金色的眼眸里情绪晦暗不清,听到代安安的问题,伊莱卡恩平静道,“卡利白叔叔是个时间客,他的妻子也是,失序症是无解的癌,任伊莱卡恩家族再努力,也没办法与天意抗衡。”
代安安嗤笑,抓住关键点开口,“你们为什么不把宝石借给卡利白呢?”
伊莱卡恩鬓边金色的长发被拢到耳后,波澜不惊道,“他已经许过愿了。”
“你们这家老顽固竟然也有大方的时候。”代安安一愣,有些难以置信,伊莱卡恩叹了口气,垂眸低声道,“卡利白叔叔许愿,用他的时间延缓妻子的时间,正因如此,他的面容才变得苍老。”
代安安皱起眉来,“可这没用啊,她妻子的病没好。”
“所以他与父亲道别,离开了伊莱卡恩家。”伊莱卡恩垂眸,无意多说,代安安却觉得憋屈,代安安在伊莱卡恩的办公室来回踱步,看起来焦虑极了。
代安安或走或停,摆手砸拳,自己较劲半天之后,才郁郁看向伊莱卡恩,“现在斯里莱与卡利白的矛盾一触即发,卡利白与伊莱卡恩家有旧交,而许盏汀是你的倒霉朋友,你真的不打算做点什么吗?”
年轻的掌权者眯了眯眼睛,看着代安安矛盾的神情,启唇道,“作为一个伊莱卡恩,制定Plan B很有必要——如果意外真的发生,我的人会出手。”
“真是杀伐果断呢,你好会当家主呀。”代安安的语调上扬,听起来有几分嘲讽的意味,伊莱卡恩并不在意,签下最后一份文件后,伊莱卡恩抬起头来,笑盈盈的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代安安。
稍显稚嫩的脸上,一双翠绿色的眼睛格外惹眼,曾经有谁也拥有一双这样的眼睛,但那个人的目光自始至终都不真诚,带着浓浓的算计和打量,伊莱卡恩和那个人打过交道,因而看到代安安时,伊莱卡恩总是抑制不住嘴角。
代安安看得出伊莱卡恩的潜台词,略有不满道,“别把我当小孩子。”
“好好,代先生。”伊莱卡恩不无敷衍意味的看向床边,窗台上放置的金色花朵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橙金的花瓣沐浴在暖阳里,轻柔的好像一副油画该有的质地。
伊莱卡恩鎏金色的眼睛眨了眨,笑意依旧没有消失。
伊莱卡恩说,“咱们应该去迎接凯旋的英雄了。”
代安安也望向床边,看着那些向阳的花朵无声点了头。
与此同时,另一边。
时空管理局依旧繁忙,许盏汀压低帽檐,跟随着地标的指引来到了一处病房前,他的怀中捧着一束向日葵,永远向着朝阳的花儿有着和太阳一样的艳丽色彩。
许盏汀知道此行带不来什么好结果,即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在敲响病房门的前一刻,许盏汀还是犹豫了。
假如敲开门,这短暂虚假的平静将被刺破,可如果不敲开这扇门,窗外那些喧嚣的乱流总有一天也会吞没美好。
许盏汀踟蹰着,眼前的门却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我知道你的来意。”卡利白满是皱纹的脸上并没有苛责的神情,而躺在病床上的蒂娜也冲着许盏汀笑。
许盏汀脸颊发着烫,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花束,“对不起……”
“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主动道歉的时间客。”卡利白被许盏汀逗乐了,笑着看向蒂娜道,“咱们都是一群特立独行的怪咖,偏偏在这片歪脖子树林里长出了一棵小白杨。”
许盏汀仍觉得有些难堪,见许盏汀仍有些拘谨,卡利白索性道,“你可是拯救了半个海港的大英雄,愁眉苦脸的做什么?”
许盏汀抿唇,苦涩道,“可我失败了596次。”
“但你这一次成功了。”卡利白笑了笑,“科幻作品里总说,无限平行宇宙,一切皆有可能。很多时间客总是愿意偏安一隅,而你经受过五百多次的失败都没有放弃改变,你已经很了不起了。”卡利白说着拍了拍许盏汀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我了解斯里莱,他是个极度自我的人,眼里容不下比他优秀的人,他对你的恨意并非刻意,我相信在内心深处,他还是爱着你的。”
许盏汀有些别扭,在听到卡利白提起那个字之后,嘴巴快过了脑子,“哦,卡利白叔叔,说真的,我不关心他爱不爱我。”
“那也好,咱们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把他缉拿归案。”卡利白转过身,将藏在床底的武器都拿了出来,“他对我来说,是来自未来的敌人,既然未来的我能将他拿下,那么现在的我也一定可以。”
调试好的枪械上了膛,许盏汀起身时,时空管理局的警报声也同时响起。
卡利白与许盏汀对视一眼,都下定了决心。
降临时空管理局的时间客稍微动动手指,蔓生的荆棘就已经将管理局的整座建筑包围,伴随着建筑粉碎倒塌,许盏汀匆匆赶去制高点。
微风拂面,许盏汀眯起了眼睛。
准星瞄准头颅,许盏汀扣下扳机,连开三枪,可子弹都被向上蔓生的荆棘挡住了,焦黑烧灼的痕迹顷刻间便消失,许盏汀不得不换个角度,再次开枪。
“别东躲西藏的呀,宝贝儿子,你得站出来,我才能杀掉你。”
斯里莱握拳,快速生长蔓延的荆棘便向前俯冲,直接缠住了许盏汀所在的建筑,脚下的水泥地板不断摇晃,裂痕已经显现,许盏汀看准时机向前一跃,扒住了被狂风折断的广告招牌,下坠的重力让许盏汀有些泄气,但许盏汀还是咬紧牙关将自己向前荡去。
随着一阵俯冲,许盏汀倒在了另一座大楼的天台上,在地面滚了两圈后,许盏汀直接爬了起来,掏出了藏在腰间的手枪。
两发的子弹都冲着斯里莱的脑袋而去,手枪的后坐力震得许盏汀虎口发麻,弹夹打空后,许盏汀直接将手里的枪械向前丢去。
“该死——”许盏汀骂着,实力悬殊的对决根本毫无胜算。
不远处的荆棘已经瓦解掉了整栋建筑,伴着凛冽的风,许盏汀拿不准主意,身后的荆棘步步紧逼,许盏汀要是再不做决定,肯定会溺亡在那片荆棘海里。
许盏汀心下一横,纵身直接往下跳,伴随着巨大的冲击力,许盏汀狠狠砸在一处店招上,虽然有些许缓冲,但许盏汀的骨头还是隐隐作痛,许盏汀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抢在荆棘汇聚前往前一扑,直接勒住了斯里莱的脖子。
斯里莱用手肘击打许盏汀,许盏汀失力往后倒,就在斯里莱转身要反击时,一团火在斯里莱的胸前燃起。
“又是你这个女人。”
斯里莱恶狠狠看着在斯里莱陪同下赶来的蒂娜,盯着她胳膊上的绷带嘲笑道,“你都活不久了,还要来掺和我的家务事吗?”
“就是因为活不久了,所以才要替许枫给你一巴掌。”蒂娜同样恶狠狠的回敬,而卡利白匆匆上前,拉起了倒地的许盏汀。
“把他交给我就好,这里危险……”许盏汀的鼻子往外流着血,许盏汀试着伸手去擦干净,但红色越来越多了。
看着这小子的狼狈模样,卡利白胡乱揉了一把许盏汀的脑袋,“这是大人之间的恩怨,你不用掺和。”
卡利白将许盏汀往后推,解开了手腕处的衣扣对许盏汀道,“把这里交给我们,你应该去安全的地方。”
卡利白苍老的面容上展露出慈祥的笑容,卡利白扯开了衣领,露出胸口漆黑疤痕的同时,卡利白的皮肉也在剧烈颤抖着,许盏汀一愣,眨眼间,卡利白就化为了一只漆黑的狼。
矫健的狼仰起头颅向前俯冲,伴着升腾的火扯碎了所有挡路的荆棘。
斯里莱脸上的游刃有余消失了,见黑狼越来越近,紫色的眼睛里迸发出一抹奇异的光。
斯里莱在尝试回溯时空——
可这个早已混乱的时空里,不允许任何时间客选择逃避,天边再次汇聚起诡异的云团,随着斯里莱脸颊上爬上漆黑的疤痕,倾盆大雨也一同落下。
冰冷刺骨的雨顷刻间便浇灭火焰,趁着这个机会,斯里莱操纵荆棘勒向蒂娜所在的方向。
漆黑的尖刺不断纠缠着,中心隐隐有血液溢出,卡利白化为的黑狼发出一声凄厉的狼吼,不顾一切的向着蒂娜所在的方向撞去。
“好了,这下碍事的人都没有了。”斯里莱在雨中拍着手,笑着走向许盏汀。
少年单薄的身影在雨中愈发瘦弱,斯里莱缓步走向许盏汀,脸上没有骄傲的神情,语气却充满憧憬,“多么了不起呀,我的儿子,许盏汀,你是第一个改变过去,拥有理想未来的时间客,这份成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你真叫我骄傲。”
嘴里的夸赞并不出自真心,许盏汀看着斯里莱近在咫尺的脸庞,并没有说话。
“儿子,我的好儿子,感谢你能取得这么大的成就,你的成就如太阳般闪耀,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杀死你这颗太阳。”斯里莱咧开嘴,恶劣的笑了,“杀死本世纪最伟大时间客的名头很适合我呢,你说呢,许——盏——汀——”
许盏汀抿唇,克制的回答,“那种前缀不适合你。”
“我和你不一样,你只是我的附庸,如果没有我,又哪里会有你呢,傻孩子。”斯里莱轻轻抚上许盏汀冰冷的脸颊,手底下的荆棘也同一时间刺入了许盏汀的胸膛。
脏器被搅碎的痛楚让许盏汀冷汗涔涔,但那些荆棘并没有因此罢休,它们在许盏汀温热的躯壳里肆意舒展,不多时,便都向着同一个方向纠缠。
“你根本不知道你自己的价值,与其让你带着价值连城的宝石招摇过市,还不如把它交给我,小孩子掌控不了宝物,你说呢?”
荆棘一圈圈缠绕在心口,名为“阿耳戈斯”的许愿石被黑色环绕着,让许盏汀嘴唇颤抖。
许盏汀握住了胸前的荆棘,嘶哑道,“这颗宝石有主人。”
斯里莱眯了眯眼睛,“你只是个宝石匣,算不上主人。”
许盏汀紫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斯里莱,一字一句道,“阿耳戈斯属于伊莱卡恩。”
斯里莱听了耸耸肩,“宝石在谁身上就属于谁,你想当看门犬随你,但我可不一样。”
掌心的荆棘刺破了皮肤,许盏汀强忍着疼痛,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剧烈摇晃起来,许盏汀咬破舌尖试着清醒,但斯里莱已经伸出手要去掏出胸膛里的宝石了。
许盏汀往后退,另一只手攥住了斯里莱的手腕,拉着斯里莱一同往后,斯里莱皱起眉来想要挣脱,但许盏汀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抱住了斯里莱。
尖锐的荆棘同样刺破了斯里莱的皮肤,斯里莱立刻踹开了许盏汀,看着胸口还在淌血的大洞,斯里莱有些慌神。
“狂妄使你目盲,先生。”许盏汀轻快的笑了,脸颊上爬上了一道漆黑的疤痕。
掌心折断的荆棘此刻已经化作了一把弯刀,刀刃上的血还温热,那道伤显然是它造成的。
这个该死的臭小子。斯里莱恼怒的伸手掐住许盏汀脆弱的脖子,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高空上汇聚的云层久久不散,自废墟中姗姗来迟的燕辙站在高处,精准的冲着斯里莱的后背连开两枪。
可几枚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