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月峡下，溪水中，青石上，清澈水流划过，潮湿的石面反射温暖。

宁予的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阳光。

“水关仙人，主掌逍遥峰穹月峡水关，擅驭水，原是穹月峡中的第一滴涌泉，经过千年修炼，结合碧山宗山体内的浓郁剑气，终于修成化神境。”

“她本是山间溪畔池水，喜爱自然，不在意人间之事，性格顽劣，难以管束，对于锦鲤关爱更是远超弟子。”

“曾有弟子偷抓锦鲤，被她抓住，关在水牢狱中数百载，直到弟子奄奄一息，才被放出。”

“据说那名弟子出狱时，已经瘦骨如柴，回家没几天就死了……”

宁予一板一眼念道：“喂吐她的锦鲤，此事纵观碧山宗历史，可能也无先例可查。”

“唯一能确定的是，事情绝对不小……”

——以上便是宁予通过随身记录本，得出的水关仙人大致介绍。

水关仙人恍然大悟：“哦——原来大家是这么看待我的？”

叶暮青看了看宁予，又看了看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的水关仙人：“少峰主，谢谢您提供情报，但下次能不能不要当着被提供情报者的面念？”

“噗。”

水关仙人历经漫长岁月，看遍人间离欢，对二人活宝般的举止只是轻轻付之一笑。

“刷——”

接着，她抬起手，水柱升起，遮天蔽日，将三人与外界隔开。

“我看到是你二人从瀑布中走出。”水关仙人歪了歪头：“但是……到底是谁喂的鱼？”

叶暮青嘀咕：“理论上来说，谁也没喂，是它自己吃的……”

“是我。”

宁予挡在叶暮青身前，对水关仙人道：“有什么惩罚冲我来。”

叶暮青道：“等等，是我！”

宁予看她一眼：“你回去写检讨。”

叶暮青急了：“一人做事一人当！而且待会师兄师姐来了还需要你开阵石！”

虽然阵石已经被锦鲤的呕吐物卷进水里，至今不知去向……

水关仙子悠悠落下，停在二人身旁，对宁予微微一笑：“想保护自家弟子是好事，但我可不是傻子哦——”

随后，她又半蹲下来，笑嘻嘻的，仔细端详着宁予：“宁从远家的小屁孩？自从你被楚霸天打趴，我貌似就没见过你了，你家长呢？”

叶暮青：“……”

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宁予眼神锐利得能杀人，如冰刀一般瞪着水关仙人：“你觉得呢？”

“我再问一遍，锦鲤是谁喂的？”

水关仙人毫不畏惧，假笑不止，眉毛似乎在抽动，周边气息无形中带着灵压波动。

两人的波动在空中碰撞。

火花四起。

叶暮青插在两人中间，弱弱举手，同时还没忘了自己的人设，咳个不停。

“咳咳咳咳、是我，你们不要再打啦……”

“我早就看出来了，”水关仙人满意点头，“这就对了，承认了才是好孩子。”

宁予站在叶暮青身后，冷冷地补充：“喂吐锦鲤一事，逍遥峰有错在先，我们会尽全力赔偿，但若你想私自处罚我峰弟子，绝对不可。”

水关仙人摆手：“诶哟哟，你把我说得太可怕啦……”

她从水中捞起那只锦鲤，因为离开水，锦鲤的身板来回拍打，挣扎扭动，嘴里依旧在“呕”个不停。

叶暮青突然心疼起这只锦鲤来。

毕竟穿书前，她不论考试还是买彩票，都要先转发一堆锦鲤保佑。

不管有没有用，对这一物种，叶暮青心中总是保留着一种敬畏……

水关仙人抱着鱼，低头幽幽道：“我的锦鲤……”

叶暮青连忙鞠躬道歉：“对不起，我一定会尽力治好……”

“……有很快康复的风险吗？”

叶暮青和宁予：“？”

水关仙人抬头看向叶暮青，继续问道：“如果有的话，你们能不能让它多吐几次？”

叶暮青试探道：“那个，这是最近碧山宗流行的骂人方式？还是您在阴阳怪气……？”

“诶呀呀，你们真是谦虚……”水关仙子突然大笑出声，“我说的当然都是真心话，我要感谢你们呢！”

宁予和叶暮青面面相觑。

下一瞬，宁予突然拿出本子，疯狂记录，笔尖都要起火了。

叶暮青心觉不妙：“……咳咳咳、少峰主，您在记什么？”

“今天才知道，原来康复和感谢是贬义词……”

叶暮青拦着他：“不是啊！！”

拜托了，逍遥峰分不清褒贬的人，有大师兄一个就够了！不要再增加了！

“噗嗤，”水关仙人笑了，“我解释一下吧。”

水关仙人把锦鲤扔回水中，拍了拍手。

“孩儿们，出来！”

溪水一动不动，在瀑布冲击下，循规蹈矩地向下游流着。

水关仙人有些尴尬：“……出来！”

日光下澈，影布石上。

溪水里除了那只吐昏的锦鲤，依旧一条鱼都没有。

寂静得令人害怕。

“只能动用最终武器了……”

水关仙人变出一盘佛跳墙，倒进水里。

“哗啦——”

“我要吃——！”

“闻到味了闻到味了！”

水声滚滚，锦鲤们这才蜂拥而出，争相探头，要把那鲍鱼和海参吞进嘴里。

嗯，有吃的才会给人好脸色，这一点很现实。

“咕噜咕噜——”

佛跳墙没有很多，锦鲤们吃饱喝足，正要游走，水关仙人施法，禁锢住这群锦鲤们，让他们排排摆好。

放眼望去，一只比一只肥。

水关仙人提问道：“你们看它们，有什么特点？”

宁予只是依旧警惕地看着她，并不说话：“……”

水关仙人胜券在握：“回答的话，我就不惩罚这个小妹妹了。”

宁予动了动眉毛。

他拿出记录本，选择了屈服：“上等鱼肉的特点：体型圆润、丰满，背高肉厚，骨架大且尾筒粗壮，鳞片完整、体表无损伤，你这些都符合……”

宁予合上本子：“所以特点是肉质不错。”

……你本子的内容还真是包罗万象。

水关仙人又看向叶暮青：“你呢？”

“我……？！”

说到挤在一起，在水里上下翻涌，五颜六色的锦鲤，她只能想到一个特点……

叶暮青低声道：“……适合转发？”

“赚发？”宁予压低了声音，在叶暮青耳旁说道：“虽然的确很值钱，但我不建议你偷它们卖。”

叶暮青：“……”

谐音梗滚出修真界！

“都不太对，”水关仙人摇头：“我是想说，它们太胖了——该减肥啦。”

说话期间，水关仙人又抱起一只锦鲤，展示给二人看：“所以我在想，能不能用催吐这个方法。”

人如果无节制的喂养，鱼就很容易一下子吃得太多，变得过于肥胖，影响健康。

但比起催吐，这个问题有个更简单的解决方式。

叶暮青问：“您直接不喂它们这么多吃的不就好了？”

“我忍不住。”

“……”

“你会不会有这种感觉？”水关仙人自顾自说道，“它们不通人性，或者说，其实通，但也并不想理你，只顾着自己在水里游来游去……但是，只要你扔下食物，他们就会挤过来，缠着你，这种感觉……”

叶暮青点头。

养宠物就是这种感觉吧。

可爱、温馨、又令人沉迷……

水关仙人说到动情处，热泪盈眶：“就是那种——曾经你对我爱搭不理，现在却对我高攀不起的感觉！让我觉得非常爽快！”

叶暮青：“……”

……这家伙，真的是仙人吗，在和锦鲤计较什么啊。

“不喂鱼是不可能的，这辈子不可能不喂鱼的，只能靠催吐帮它们减肥维持生活这样子。”

水关仙人擦了擦眼泪：“所以，为了我家鱼儿的健康……”

她冲着二人眨了眨眼睛。

“做个交易，如何？”

******

穹月峡外。

人群中，一道蓝色身影与一道红色身影混在一起，他们背着大包小包，鬼鬼祟祟，窃窃私语。

“是这里吗？”

“是这里吧？”

“可我没看到人啊？”

李阔白环顾四周，只觉得人山人海：“哪里没人，这里不是到处都是人？”

祝红莲无语：“……我是说少峰主和小师妹！”

“问问不就好了？”

李阔白把背上包一扔，随手拦住两位弟子，就直截了当问道：“两位师妹，请问有没有看到逍遥峰的人？”

两位弟子一愣。

他俩互相看了一眼，又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没错，还是男的。

……那面前这人喊自己师妹？

来找茬的？

祝红莲上前，狠狠地敲击李阔白脑袋：“你给我退回去！”

她微微一笑，道歉道：“不好意思呀，两位师弟，他是个傻子，这是我做的纸花，送给二位权当补偿了……”

纸花是白色的，做工精致，尤其是花瓣部分，每一片都是独立的，独具匠心。

突然被一位气质如此出众的女子送花，两位弟子脸颊一红，连忙摆手：“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祝红莲客套道：“有的事有的事……”

“真的没有真的没有……”

“要有的要有的……”

“真的真的没有真的真的没有……”

“真的要有的真的、要、要有的……啊，我咬到舌头了……”

“……”

阳光划过地面，影子斑驳。

祝红莲和二人交谈片刻，随后独自一人回到李阔白身边：“他们说就在这里。”

李阔白不知何时，已经摆好了地摊。

祝红莲继续道：“小师妹好像把水关仙人的锦鲤喂吐了，现在和少峰主一起，被关在水柱里呢。”

“那破鱼可便宜了，”李阔白皱眉思索：“我们逍遥峰岂不是要凑钱赔偿？”

“……你自己听听你的话有前后逻辑吗，是贵，gui！不是便宜！”

“哦，我又弄混了，”李阔白心不在焉，只顾着想钱：“可惜我没带什么货来……”

“你不是带了那东西来吗？趁这里人多，刚好卖了啊。”

“那个……真的可以？”

“我觉得可以。”

“那……开搞？”

祝红莲点头。

李阔白回以点头。

二人眼神坚定得像要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