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里燃烧着几簇篝火，干柴因高温而爆裂，时不时发出清脆的噼啪声。有了火焰的加持，漫长的夜变得不那么难熬了。睡在火堆旁边的人脸都被灼得红红的。

然而宫辰的体温却骤然下降，只肖短短几秒钟，他就觉得指尖有些发凉了。

喻明琢在睡梦中感受到了宫辰倏地变凉的手指，不自觉地握得更紧了些。

“上将？”陶宇一看宫辰的脸色骤变，就知道附近肯定出了状况。他一时不敢大张旗鼓，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宫辰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他改坐为蹲，一把黑雾凝聚成的手枪出现在他掌心。

“声音？”陶宇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他凝神细细听了一阵子。

队伍里的酣睡声、火星迸溅的声音、夜幕下不知名的虫豸的轻鸣声……除了这些，似乎……

喀啦、喀拉……

陶宇的脸色一下子白了。

宫辰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也听到了类似的声音。

“……要叫醒其他人吗？”陶宇不动声色地直起身子，掏出手枪握在手里，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多点安全感。

不妥。

宫辰摇头。

那声音突兀响起，却没有靠近他们的意思，这个时候要是闹出点动静来，保不齐对方就会关注到他们。暂时假装无事发生就是最好的应对计策，只不过他们也不可能放着发出声响的东西不管，就这么让它在距离他们不到一公里外的地方徘徊。

“我去看看。”宫辰轻轻拉下喻明琢的手，将他的手塞到睡袋里，轻巧地从土丘上跳下去。

“上将！”陶宇小声叫了一声，又连忙捂住嘴。往旁边一看，其他两个守夜的人也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情况，纷纷投来询问的视线。

陶宇打了个“情况不明”的手势，示意他们暂守原地，然后跟随宫辰跳下了土丘。

宫辰贴着一侧的山壁，摸黑前行。他的动作轻巧得像只猫，夜幕下的狭窄小道里所有的情况都被他尽收眼底。

“上将。”陶宇悄咪咪跟了上来，尽管是两个男人，此时的动作却安静得不像话。

“你在五百米外守着，有危险我会发射鸣弹，到时候立刻组织队伍逃跑。”宫辰面不改色地安排接下来的事宜。

陶宇重重点头。

行进了五百米左右，陶宇停在原地不动了，他攀上一个地势较高的凸起，蹲在上面能更方便观察宫辰那边的情况。

宫辰一个人继续往前，离那片骨堆越近，他就愈发心惊胆战。

清脆的撞击声比在营地里明亮了数倍，且更加密集，好像那对骨头趁他们不在的时候全部从地上爬了起来，彼此交握双手正在跳舞似的。喀啦啦的碰撞声不绝于耳，敲击着宫辰的鼓膜。

很快，宫辰就到了那片骨头的堆积地。他靠在一片横出来的土坡背后，深吸一口气。

只要探出头去，就能看到对面究竟是些什么妖魔鬼怪了。

骨头相互碰撞的声音不弱反增，按照这个架势，再坚硬的骨头也都得散架。

宫辰做好准备，缓慢地探出头去。

仿佛是意识到有不速之客来访，在他探头的一瞬间，方才还热闹得好像鬼市的骨堆倏地安静了下来，碰撞声戛然而止，冷风呼啸而过，借着微弱的月光，骨堆里的杂草随风摇摆。

这里一下子安静得宫辰以为刚才的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但是这声音陶宇也听到了。

他现身出来，慢步踱到骨堆前方，掌心的黑枪枪管延长几十厘米，充当棍子拨开了层层密密的杂草。

一个犬科动物的头骨就这么大咧咧地出现在宫辰的视线范围中。

那空洞的眼眶在光线不足的地方尤为吓人，黑洞洞的眼眶直勾勾地盯着宫辰，里面好像随时会爬出来几条长长的蛆虫。

宫辰与那只头骨对视几秒，果断开枪打碎了那枚头骨。

他屏息等待片刻，周围却再没有响动。

来的路上这些骨头的声音响亮得几乎让人无法忽视，他一度怀疑是有什么大型异兽进入骨堆捣乱，但随着他的出现，响声戛然而止，让他几乎瞬间否定了这个想法。

大型异兽没必要躲避他一个看起来小小只的人类，更何况那个时候就算要躲，也来不及了。

没有异兽能用那么快的速度在他眼皮子底下瞬间消失不见。

宫辰迈步往骨堆深处走去，脚下的骨头早已被风干，一踩就碎。哪怕这些骨头真的是某个猎食者吞吃猎物后丢在这里的，那也被丢了很长时间了。从这些骨头的风干程度来看，那个不知名的猎食者大概率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

空气中有一股潮湿的味道，刮来的风似乎带着些水气。

看样子再过不久，就要下雨了。

宫辰退出骨堆，最后再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这里应该不存在什么猎食者，可是刚才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宫辰却怎么都想不通。

陶宇还在五百米外一脸紧张地等着他，见他平安无事地回来了，陶宇松了一口气，从土堆上跳了下来，询问：“情况如何？”

“没有大型异兽。”宫辰摇头。

闻言，陶宇脸上也浮现出困惑的表情。

“那刚才的声音是……”

“不清楚。”宫辰再次摇头，“先回去吧。”

两人一同回到了营地，留守营地的两人还绷紧着神经，随时都打算喊人起来进行一场恶战。

宫辰把情况简单说了说，虽然还是没能让其他人彻底松一口气，但没有大型异兽勉强也算是个好消息。

“那……那些骨头为什么会发出声音？难不成……我们见……”一个男人脸色苍白，以“g”为首字母的字在他舌尖滚了两圈，又被他咽了下去。

宫辰哭笑不得。

要真是鬼，也好过禁区里的种种邪门异兽。好歹鬼是没有实体的，真遇见了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说明了情况后，宫辰返回自己坐着守夜的地方。

他轻手轻脚地爬上土丘，却不料喻明琢已经醒了过来。

喻明琢抱着他的外套，神色茫然地坐在土丘上，看到宫辰来，他恍惚的神色慢慢褪去，眼底全是委屈：“上将，你去哪儿了？”

“远处有点声音，我去看了看。”宫辰坐到喻明琢身边，摸摸他的头发，“醒来没看见我，所以着急了吗？”

“嗯。”喻明琢的声音很低，“我还以为，你嫌我烦，所以……”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但宫辰也知道是什么，他连忙解释道：“怎么会？我怎么会丢下你不管呢？”

这话一说出来味道就有点不对了，宫辰左思右想，觉得这句话似乎太暧昧了点。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明琢，能帮我检查一下身体吗？我去了一趟骨堆，不知道有没有感染什么寄生虫。”

“你去了骨堆？”喻明琢的注意力果然一下子被转移了，他忙抓住宫辰的手臂，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他的身体，确认没有任何异样才放松下来，“还好，什么也没有。”

没有大型异兽，也没有虫子，那令那些骨头发出声响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难不成真的是鬼？

宫辰觉得好笑。

经历醒来后找不到人这么一遭，喻明琢也不想睡了，他跟个大型挂件似的挂在宫辰的胳膊上，下巴抵在他的肩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宫辰说着话。

喻明琢问什么，宫辰就回什么。平日里他是个比较闷的人，但喻明琢的每一句话，他都认认真真地回答了。

又过了一阵子，宫辰察觉到喻明琢的语速逐渐慢了下来，吐字也有些含糊了，于是放轻了声音。

肩膀上一沉，宫辰侧目，喻明琢已经靠在他的肩头睡着了。

他长长的睫毛蹭在了宫辰的脖颈上，有些痒痒的。

宫辰没有惊动他，单手捡起自己的外套，轻轻披在了喻明琢肩上。

一夜过去，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天色即将亮起来的这一刻最为寒冷，宫辰单手搂住了喻明琢的肩膀，用自己的身体替他挡住了吹过来的冷风。

天色大亮的一刻，张国义准时睁开了眼，队伍里的其他人也揉着惺忪的睡眼从睡袋里爬出来。昨晚的事由陶宇简单汇报给了张国义，骨头莫名其妙发出声响的确是件令人胆寒的事，但如果没有实质性能威胁到他们的东西，那就是个好消息。

“走吧，很快就要下雨了，我们要在中午前赶到佣兵队出事的地方。”张国义单手拎起背包，硕大的背包挂在他健硕的身体上，好像一个手提包。

“走吧，明琢。”宫辰点了点喻明琢的眉心，这才让他回神。

或许是昨晚醒了一阵子的原因，喻明琢从一早开始就有点懵懵的。想想也是，哪个向导不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娇养着，偏偏喻明琢来了禁区，吃不好也睡不好，当真是受了委屈。

等这次出去后，多做点喻明琢爱吃的东西给他吧。

宫辰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心中默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