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重的呼吸声在这个时候才传入耳畔，轻而易举就能辨认出这不是人的呼吸声，而此时此刻，这道多余的声音就来自于自己身后。意识到这一点后，小刘整个人都僵硬成了一根木棍。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禁区，他一直仰慕钱合意的能力，好不容易进入佣兵团后耍了点小伎俩才顺利加入钱合意的队伍。尽管他的等级评定已经到了C级，但他毕竟没有经验，真遇到事儿了还是无法从容应对。

感受到面前的少年抖得跟筛糠一样，宫辰知道他紧张，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被这么简单地拍拍，小刘莫名地放松了一点。

对了，他面前这位可是南方军区大名鼎鼎的上将，一打十都不在话下。

小刘心安了一瞬，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

等等，不对！

上将现在是D级，还没他的等级高！

这么一想，小刘又哭丧起了脸。

宫辰没空搭理小刘变幻莫测的表情，他的视线转向那双鬼火一样的眼睛。

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能勉强辨认出那躲藏在黑暗中的轮廓。

高度大概在两米左右，身上的皮毛似乎有不规则的斑点，从没有贸然进攻而是长时间观察他们的行为来看，对面的异兽应该不是这片区域里处于食物链顶端的那一类。

正当宫辰观察之际，那双眼睛突然动了动。

眨眼间，一只体型巨大的鹿横冲直撞地从暗处狂奔出来。跟和平年代的鹿不同，这头鹿生了一嘴的獠牙，下颌部分不翼而飞，长长的舌头垂吊出来，尖利如刺还带着倒钩的獠牙上还残留着一些血红的肌肉组织。

一股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宫辰下意识皱起眉。

听到身后劲风突起，小刘条件反射回头看去，看到那头鹿的一瞬间，他差点恶心到把晚上吃的干粮都吐出来。

异兽的行动快如闪电，眼看着硕大的鹿角就要贯穿小刘的胸膛，电光石火间，宫辰单手拎住小刘的衣领，一把将他甩到一边。比他矮半头的少年就这么被他扔背包一样扔到了一旁。

小刘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后背撞到一棵树干上，这才堪堪停下来。他晕头转向地爬起来，下意识就要掏信号枪。看清眼前的一切后，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连掏枪的动作都顿住了。

宫辰的掌心凝聚出一把黑色的刀，刀刃上流转着一条蓝色的、恍如星河般的流线，衬得刀身更加流畅自然。他反手握刀，小腿发力，几乎闪电般拉进了与异兽之间的距离。

反手斜挥，锋利的刀刃划过鹿的脖子。

一击即中，宫辰迅速后退，黑暗里血腥味扑面而来，几滴血溅到了宫辰的手臂上。他面前的巨鹿身形诡异地扭曲起来，不受控制地一头栽倒在地。突如其来的窒息感令它慌乱不已，四蹄仰天挣扎了几十秒后，它彻底咽气。

刀身微微震动着，以自己的频率和宫辰共鸣着。

手里的触感与以往相比似乎有了一点轻微的变化，宫辰抬手，瞳孔迅速收缩了一下。

由黑雾凝聚而成的刀并不算稳定，所以刀尾飘着些流苏般的黑烟，这是他在军区训练营摸索出来的模式，维持这样半稳定的形态，在实战中可以更快地转变武器类型。

只不过，现在他的刀上却多了一条幽蓝色的长线。

从刀柄一直延伸到刀头，通体透蓝。里面仿佛塞了一整条银河，肉眼不可辨的光点在长线里流转。

这是什么？

宫辰的心脏重重跳了几下，似乎在朦胧间，他曾在某处见过这样类似的蓝色。

半透明的、像是活着一般、随着他心跳的节奏一明一灭……

“上将！”小刘的声音打断了宫辰的思绪，下一秒，少年就已经雀跃地跳到了他的眼前。宫辰下意识松手，刀便消散于半空中。

“你太厉害了！”小刘亮着星星眼，“我总算知道队长为什么要把你招进来了！这就是你的异能吗？好帅！”

宫辰淡淡笑了笑，轻轻“嗯”了一声。

他的异能形态很戳青少年的审美，基本每个见过他异能的少年几乎都挪不开眼。以前宫辰还不知道他的异能为什么这么受欢迎。直到后来哪天被顾昔普及了“中二病”这个概念。

简而言之，他的异能满足了中二少年的所有幻想，所以大把大把的人赞叹他。

倒地的鹿尸身上散发着阵阵恶臭味，宫辰顺手捡起旁边掉落在地的采集盒，借着里面那些跳跳蘑菇的光来观察鹿身上的痕迹。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宫辰总算知道刚刚的恶臭味是从哪里传来的了。

鹿的身上破了一个洞，半边身体几乎全都失去了皮肤的庇护，里面的内脏都清晰可见。这伤口不是新形成的，垂吊的肉块已经开始腐烂了，上面爬满了蛆虫。

“上、上将……”小刘拽了拽宫辰的衣角。

宫辰循声看去，小刘脸色惨白，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一个方向。宫辰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找过去，在鹿的后脑勺处，赫然出现一个血淋淋的洞。

宫辰讶然。

那是异兽储藏兽核的地方。

这只异兽的兽核被人提前挖走了？

宫辰沉默一阵子，起身将小刘拉了起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快回去。”

小刘看了一眼那只死状凄惨的鹿，忙不迭地点头。

·

采集标本的地方距离他们扎营的地方隔了一公里左右，回去之后，宫辰将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了钱合意。

那头鹿身上的伤口大概率跟谢双雨今天看到的那个洞穴有关，但是兽核被挖这件事，却是让所有人都有些想不通。

“会不会是第6编队做的？我看咱们的位置离X322区挺近的，不小心撞见也不奇怪吧？”一个士兵小心翼翼地问。

宫辰摇头：“没这个可能，军区有硬性要求，所有异兽必须击杀之后再挖兽核，否则在禁区这种环境中，它们一天不死就有可能发展出新的能力，我们不会冒这个险。”

“呵，说什么兽核被挖，我看是你挖了兽核想要占为己有才编出这么一个谎吧？”大强嗤笑一声，恶意满满地说，“异兽的兽核被提前挖了，谁信啊？你不觉得你们刚刚编出来的故事漏洞百出吗？一个D级能独自击杀一只异兽？吹牛也得看看场合！”

“我们没有撒谎！那只异兽真的没有兽核！”小刘被气得脸红脖子粗，大声嚷嚷着，“上将击杀那只异兽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我可以作证！”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大强不以为然，依旧摆着令人火大的态度。

“你……”小刘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宫辰伸出一只手，拦住了他。

“兽核的确不在我这里，那只异兽的尸体就在原地，你不信可以去查验，它脑袋上的伤口痕迹不是今天形成的。”宫辰淡淡地看向大强。

宫辰性格好，但这不代表他不会生气。他的长相本就清冷俊秀，面无表情的时候压迫感十足。

大强还想说些什么，但对上宫辰那样的眼神，他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为了挽回颜面，他用鼻子重重出了一口气。

钱合意沉思了半天，这种情况她也是第一次遇见，实在拿不准主意。

“事情我知道了，我们队伍规模太小，大概率查不清楚。回去之后我会去军区提交报告，等他们定夺吧。”钱合意道。

除了那头鹿的插曲之外，这一夜平安无事。

第二天的天气十分糟糕，乌云浓黑，像是要坠下来似的沉重。风穿过树木的间隙刮在人身上，好像裹挟着无数细小的尖刺一样，每被吹一下都会觉得掉了一层皮。

“今天看样子快要下雨了，我们快点行动吧。”钱合意这话刚说完，天上就下起了毛毛细雨。

雨势不大，他们还能趁现在多赶一会儿路。

或许是受到了大强的挑唆，今天不待见宫辰的人更多了。前行的过程中除了小刘几乎没人愿意跟他走一块儿，不仅如此，宫辰还多多少少听到了些不悦耳的议论。

这样的天气，谢双雨的异能被限制了不少，每次观察地形都要耗费比昨天多出一两倍的时间。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宫辰隐约听到了一声枪响。

他环顾四周，又询问了小刘，见对方一脸茫然地摇头，他便将疑问压在心底。

一行人走走停停，花费了将近一整天的时间才到达谢双雨第一天观测到的那个巨坑边缘。

随着他们逐渐靠近，能观测到的地方越来越多，才知道这个巨坑有多大。他们现在就处于巨坑边缘，谢双雨却还是看不到坑的另一头。

下午五点左右，雨势逐渐增大，豆大的雨点打在人身上有些生疼。尽管穿了防护雨衣，可裤脚还是被雨水浸湿了，衣服一湿，再被冷风一吹，很多人都冻得直打哆嗦。

拜阴云所赐，天色黑得比平时还要早，可见度直线降低，世界好像被泼了一盆墨一样，天边与地平线几乎连在了一起。

眼下这种情况，他们也不可能继续前行了。

“扎营吧。”钱合意一下令，几个被冻得脸色青白的佣兵就赶忙搭起了帐篷。

好在这里地势比较高，扎营也方便。只是没了树丛挡风，晚上可能会更冷。不过佣兵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禁区，已经习惯了风餐露宿的生活，熬一熬一夜也就过去了。

宫辰站在巨坑边缘，垂眸望着坑底，不知在想些什么。

“上将，搭帐篷啦！”小刘在远处招呼他。

“来了。”宫辰回神，往小刘那边走去。

冷不丁的，他又听到了一声枪响。

宫辰下意识蹙眉。

这次不是错觉，队里的其他人也听到了，纷纷扬起头环顾四周。

雨幕中，似乎有人往这边来了。灰白的地平线上多了一团黑色的影子，此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这边而来。宫辰依稀能听到人类说话的声音。

“是别的佣兵队吗？”小刘悄悄问宫辰。

宫辰摇头：“不知道，看看情况。”

在这种能见度极低的情况下，两队会面应提前闪灯表明身份状况。对面那批人明明看到了他们，却至今没有闪灯，恐怕是有什么猫腻。

身侧传来“咔嚓”一声轻响。

钱合意将弹匣推进枪内，抬手对准对面渐近的人群，冷若冰霜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明显的憎恶。她开合嘴唇，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上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