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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拾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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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回答你一个问题。”

陆之涯双手负于身后,睫翼微颤,凝目注视着他,神色淡淡。

一个便一个吧,许泽心中腹诽,总好过他不答应。

于是许泽直接问了:“你给张道全下的毒有什么成分?”

陆之涯以为他会问,他上次给他下了什么毒,没想到问的是个毫不相干的人。

他惜字如金地答:“百花残,鹤顶红,尸粉。”

许泽听着全是些平日可见的常毒,但眼前的少年却有那种能力,将他们组合在一起,炼制成新的剧毒。

“你是……毒门后人么?”他心中想着,却不小心脱口而出。

“……无可奉告。”

陆之涯的语气比先前冷硬几分,不知是因为他多问了一个问题,还是因为他问的第二个问题本身。

若是许泽在他身后,自可留意到此刻他的手臂正微微发抖,拳头紧握,指尖几乎要将掌心掐出血来。

“等你身上的毒解了,来找我。”

说完这句,陆之涯又纵身跃回那棵枯树的枝干上,留给许泽的,是他孤寂的背影。

这人也不怕他食言?

许泽收回视线,不再做停留,转身离开。

他原本想取了毒样,找个机会看看此毒是否源自于百毒居,如今碰巧遇上陆之涯,心中的疑惑便解了。

司徒延说,百毒居不参与鬼市的争斗,那陆之涯为何要给张道全下毒?

暂时没想出来,许泽便不想了,反正也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至于这毒样,此毒既暂无解药,那他倒是可以用来练练医术。

还有他身上的毒……陆之涯似乎很笃定他能解。

时间又过去了好几日。

这些日子,鬼市里传播着一道流言:斧行帮帮主之尸在乱葬岗被发现,死得面目全非。据老仵作验尸所言,凶手是阎王殿鬼兵。

万魔窟本就与阎王殿势如水火,如今此消息传入万魔窟窟主耳中,更是激起了千层浪。

万魔窟窟主即刻下令派人去查,手下报来消息,发现传言非虚,张道全的确是死于阎王殿之手,且其中还牵扯了百毒居,以及一个小小的医馆。

万魔窟窟主细想便知,阎王殿这是在敲打他们,不要动不该有的心思。窟主震怒,打不过阎王殿,也不敢惹百毒居,于是,便拿那个叫“回春楼”的小医馆出气。

是以,许泽这些日子出诊,都能遇上大大小小的追杀。

这日刚出诊完,归家必经的窄巷里,石板缝里渗着反常的寂静。一阵阴冷的风刮过,烟青色的衣摆轻扬,四周似有暗流涌动。

下一瞬,破空声骤起。

一道寒光如鹰隼俯冲,贴着许泽的耳际掠过,削断几缕青丝。他身形微晃,似风中柳絮般轻巧避过,右手已探向腰间。

只听“铮”的一声清鸣,软剑如银蛇吐信般现出,剑身薄如蝉翼,隐隐泛着幽青,在暮色中划出一道冷冽弧光。

躲藏在暗处的万魔窟众人现身,凌空举着弯刃就朝许泽刺去。武器相撞,发出“呲呲”声响。

许泽眼神一冷,右脚猛然抬起,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地踹向那人。只见那人身形一晃,仿佛被巨力击中,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几尺远的地上,尘土飞扬。

如法炮制地来了几个回合,地上已趟了数具尸体。打完最后一个,许泽利落收剑,扬了扬染上尘土的衣袖。

他修长的指节揉了揉眉心,顿觉有些身心疲惫。从前在鬼市外被追杀的熟悉感,此刻如暗潮般倾身而来。

祸水倒是东引了,但不曾想那万魔窟的窟主是个欺软怕硬的,逮着他这么个小小的医馆大夫欺负。

好在对方都觉得他只是个大夫,每回派来的人都没什么战力可言,只是有些耗费力气。但次数多了,对方定会察觉,他还是得早做准备。

许泽边走边想。

如今鬼市的三方势力都盯上他了,阎王殿想要他的命,万魔窟亦然。而百毒居……暂时看来,要他命的这个目的性不是很强。

陆之涯的行为给他的感觉,更像是拿他当个药人,不断的试他的新毒。而他也需要从百毒居这边入手,查找有关“望穿秋水”的线索。

但现在以他们微妙的敌对关系,且经过上次那几箱毒药之事,百毒居更是严防死守,许泽派去查探的人无从打探。

……

许泽回到医馆,面对乖巧的小师弟和殷勤的小徒弟一番嘘寒问暖,心中的疲惫方才卸下。

“师兄最近有些忙了,要不明日的出诊,让碎碎陪我去吧。”广白看着他眼底的青黑,有些心疼。

“对啊师父,我现在可以一打三了!”

许泽一口否决:“不可以。”

随后又温声解释道:“如今我们回春楼被多方势力盯上,你们两个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二人无言以对。

广白叹息一声,思绪飘远:“我有点想神医谷的那棵古树了。”

记忆中檐角银铃摇碎满庭花影,苔阶新绿漫过旧年石纹。春光在山谷洇染成最动人的色彩,连时光都驻足在古树枝头,忘却了流转。

那里,有最明媚的春色。

听他提起神医谷,许泽眼波流转,似潋滟春水的温柔。

他何曾不想念那段日子?

许泽温热的掌心轻轻放在广白的脑袋上,揉了揉,低喃道:“会结束的,我们会回去的。”

纵然身处黑暗,仍心向光明。

半夜,医馆的大门被拍响。

许泽近日来入睡得晚,便起身去开门,好在拍门声并未惊醒他隔壁那两个熟睡的孩子。

喜欢大半夜来敲门的,许泽只能想到一个人。

果不其然,门刚打开一条缝隙的那刻,司徒延那张熟悉的脸便映入眼帘。他神色似乎有些焦急,语气匆匆:“玉兄,求你救救他。”

许泽这才看见,他背上似乎背了个人,长发披散,看不清他的脸。而他的后背皮开肉绽,血色染红衣料,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先进来。”

许泽睡意清醒了几分,和他一道将人扶上二楼。用清水净面后,许泽这才看清受伤之人的脸——是传书。

“他中了毒……”司徒延视线落在那张苍白的脸上,喃喃道。

又是毒……

许泽下意识的就问:“百毒居?”

“不,不是在鬼市受的伤。”

许泽闻言,忙替他把脉。指尖传来脉搏跳动的频率,脉如乱麻,雀啄频至(注①)。

是命悬一线的危象。

司徒延见他素来温润的眉目凝着化不开的墨色,心中一紧,“是……很严重么?”

许泽不知他中的是什么毒,但此人危在旦夕,再不救就来不及了。

他对上司徒延,对上他紧张的视线,安抚道:“我能救,但麻烦司兄回避一下。”

“好、好……”

门被推开又轻轻合上。

许泽站在床前,拿出一套银针铺开,随后运转体内的内力,细小的银针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似的,动了起来,精准地落在各处穴位上。

如今最快救下传书的方法,只能用“九曲还魂”针法了。许泽阖上双眸,凝神静气,摒弃杂念,专心为他驱毒。

一个时辰后。

门外的司徒延听见了声响,转身就看许泽脸色苍白的走了出来,像是易碎的花瓣。

他冲司徒延温润地笑了笑,并递给他一个瓶子:“毒我已经替他解了,这是金疮药,用来治他身上的伤。”

“玉兄,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司徒延心中悬着的大石落下,他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着许泽,却见他面色有异,有些担忧。

“无妨。”许泽忍下喉间的痒意,声音带了几分沙哑,“只是近来操劳,有些疲惫,进去看看吧。”

司徒延又深深看了他一眼,确定他不像是在强撑后,道了声谢:“多谢玉兄,这次……我用先前人情来抵,不过用药的诊金我会付给你的。”

许泽点点头,没做声,算是默认。

他步伐微快地回了后院,关上房门的那一刻,终于忍不住喉间叫嚣的痒意,猛然吐出一口黑血。他一只手支着床沿,才没摔倒在地。

他看着地上那滩黑血,眼前的视线模糊起来。

是……是毒发了。

为什么……?

难道是他动用了内力?

可他与万魔窟那群人打斗时也用过,却没发生什么事。

许泽额头隐隐作痛,索性先不想了,起身就着油灯微弱的光,服了颗解毒丸。也不管有没有效果,服完后整个人无力的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二日,他是被拍门声吵醒的,迷迷糊糊间,听见门外的人见他没应声,直接推门而入。

“师父!你怎么了!”宁愉遂惊慌失措,扑到他床边。

许泽睁眼,循着声音看去,看见的却是一片朦胧的模糊,他以为自己没睡醒,又闭了闭眼。

许久,复又睁开,还是那样。

许泽猛然坐起身来,看向宁愉遂,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听见他语气中的焦急。

这是……毒发的症状么?

宁愉遂见他愣着神不出声,隔着衣料,摇了摇他的手臂,“师父?你没事吧?怎么地上,还有你身上都沾了血?”

“别担心,我没事。”许泽重新闭上眼睛,面不改色道:“昨晚救了个人,那不是我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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