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葵路上就发起了高热。
她迷迷糊糊地想找块石头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却在下一秒陷入黑暗当中。
“嘎吱。嘎吱。”
像是养的蚕饿了几天,突然丢下一片叶子进去,那群肥白的虫子便抽动着身体踩着同伴啃食叶面。
桑葵有一种脑子正在被啃食的感觉。
记忆中闪过几个零星画面,一瞬间她像是回到小时候在孤儿院的时候,被当成天煞孤星,人人都说她六亲皆亡,怎么偏偏她活了下来,一起被孤立的还有藤魉,可惜他们两个孤星互相瞧不上。
每一户来收养小孩的人家到了,她都尽最大力气笑得阳光灿烂,可惜在听说了她天煞孤星的名声后,无人敢收养她,机会到来了,又转瞬即逝,可她的笑却摘不下去。
一摘下去,就痛得想哭。
而藤魉,也在十年前被一户人家收养走,他那样的人都能轻而易举地获得她想要的亲情,财富,与一切。
又一瞬间,她仿佛成了条藤蔓,正在蚕食着花安依的尸体。
血腥味在齿间弥漫,紧致的肌肤咬上去颇为可口,她有些餍足地舔舐着,像是在沙漠中行走许久未曾喝水的病人。
花安依却有些不乐意,长发紧紧地缠绕住她的脖子,一圈又一圈,像是要把她勒死,有一些掉进了她的衣服里,柔软细腻的发丝藏在衣服与肌肤的摩擦中像是一种挑逗。
也许是因为窒息的原因,桑葵浑身像是在炭火边一样,滚烫炙热。
她想起初见花安依时,她冰冷的酮体,一瞬间什么也顾不上,迷迷糊糊地扒开了她的头发,就抱住了她的身子。
反正都是女人,我都不嫌弃你死了,你也别嫌弃我活着。
桑葵脑子里一片浆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只觉得这鬼忒坏,生前当妖怪的时候身体冰凉,现在她发烧了,体温开始直线加热。
“变冷,变冷。”她拍着女鬼的身体,给她扇风。
女鬼似乎忍无可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往她脸上狠拧了几下。
桑葵也忍无可忍,一下子惊醒:“明天我还要拍戏呢,你给我整破相了!”
“就算头七回魂要报仇,你也找那男的去啊。”
“他叫藤魉,不用谢。”
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桑葵也终于清醒了过来,揉着发困的脑子,思考自己都说了些啥。
和一个女鬼坦诚相对探讨了下人生?
桑葵细想之下只觉得寒毛耸立,她缓慢地睁开眼,害怕看到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
一阵眩晕过后,目光终于焦距,天空已经陷入夜色,零星的几点星子洒落微光,不过更大的光芒是身边燃烧的火堆,噼里啪啦一阵燥响。
一个更不该出现的东西出现在火堆旁。
藤魉微垂着睫毛,静看火焰灼烧。
他的领子被人随意扒开,大片冷白的皮肤被抹上几爪子黑灰,中间一道长长的赤红血痕格外引人注目,当然,更引人注目的是……
血痕边不该出现的,类似人类口水的液体。
和淡粉色的齿印。
桑葵深呼吸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这时候出现在她身边是赤裸的女鬼的话,也不是很让人难以接受。
她的一身倒是整齐干净,不过薄汗微湿。
桑葵强装冷笑:“如此娇柔作态,这附近是有什么吸血的妖怪吗?”
藤魉漫不经心地拉上了衣服,“嗯,伶牙俐齿的,还挺凶。”
挖坑给自己跳。
桑葵只得强笑道:“哦,有妖怪的话,那你当真要小心了,我先睡了。”
那人却轻笑一声:“你要睡了?那我倒是不用担心了。”
直到这次睁眼的时候,她昏沉的脑子方才清醒过来。
薄慈身着白衫,一尘不染,领着锦衣华袍的薄念,就站在不远处,朝他们轻轻颌首。
“恭喜二位通过我宗入门试炼,仙祖赐福,万事大吉。”
大吉吗?
桑葵难得清醒,却难得连笑容都扯不上一个,看着自己身上有些溃烂的伤口,要是放以前,她这种程度的破相可以直接导致她失业。
她现在很想去告云隐宗。
“敢问少宗主,这次试炼究竟几人生还?”
桑葵诚恳地问道,如果这种级别的只是基础试炼的话,那他们还修什么道?极品先天畸形的体质。
薄慈轻轻摇头,“这里不是试炼之地荒墟,而是另一处禁忌之地——花冢。”
哦,给他们带错地方了。
亏她还对周围的地域和荒墟的命名分析一通。
“云隐宗出了叛徒,那日带你们去花冢石的人,不知是哪一路的货色,如今已经神魂俱灭,被善尘上人手刃之。”薄念神色矜傲,昂头开口。
言下之意,带你们走错地方的是叛徒,如今叛徒已经死了,还不满足?
桑葵轻笑:“这叛徒竟也动劳了善尘上人大架,我二人当真是不甚荣幸,感谢善尘上人的大恩大德喽。”
她现在严重怀疑,是这队兄妹故意给他们带错路报复他们。
“你!”薄念咬着红唇,内心觉得被冒犯了,却半响发不出一言。
“念师姐怎么啦?”桑葵笑眯眯地问道:“好不容易通过试炼,以后我们可就是同宗同门的师姐妹了,开心不?”
一开始,她总觉得薄念对她的态度怪怪的,后来她才发现,薄念对谁都一个样,除了她的哥哥,平等地瞧不起每一个人。
“你这个乡野里来的丫头,连灵根也没有的废物,也配和我同门!”薄念终于叫起来,一柄软剑横空飞出,直冲到桑葵面前。
留在临近的一刹那,桑葵下意识后退一步,却是一根花藤飞出,紧紧地将剑柄缠绕。
“你……!”薄念面露惊恐,似乎想说妖怪,却看向了薄慈,闭上了嘴。
桑葵朝薄念扮了个鬼脸,正欲转身离去,却被别人从背后按住了。
“冒犯了,桑道友。”
没事,反正你们薄家人冒犯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桑葵笑着回头:“少宗主可还有什么事?”
薄慈言简意赅:“你中了腐花之毒。”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啊?”桑葵装傻,“腐花是什么?这个毒会传染吗?”
“桑道友且心安。”薄慈安慰道:“薄某并无恶意,此毒我倒是有个解法。”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桑葵看着这菩萨一样的贵公子好似大发慈悲地开口,心说要不是你们弄错地方我会中这鬼毒吗?
而且就目前看来,这个腐花有利无害。
看着桑葵怀疑的神色,薄慈缓缓掀开自己的袖口,他的手腕上密密麻麻地缠满了白色布条,当布条被抽离开后,露出如同溃烂一般的伤口。
“我不会骗你的,因为我自己就曾身负腐花之毒。”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就是腐花之毒未来的样子,当时我不过是被那个妖女抓了下手腕,便难以康复。”
说罢,便静静垂眸,等待桑葵的决策。
桑葵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抓一下手就成这个样子?她这种被整个裹起来的,岂不是要全身溃烂而死。
薄慈似乎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说道:“葵道友,你看起来像是命不久矣。”
连续两次听到命不久矣的桑葵郁闷之极,打开系统商城的搜索栏,浏览百遍发现没有所谓的腐花解药时,刚才叹了口气。
“少宗主大人有什么条件呢?”
薄慈目光中温和流连,“薄某只求交桑道友这个朋友,可行?”
“你若是救了我的命,那不做朋友才真是说不过去呢。”桑葵一脸认真地说道。
薄慈轻笑,“桑道友这般有趣的性子,也难怪藤道友心爱你这个妹妹。”
心爱?你从哪里看出来的心爱?
桑葵的笑容差点挂不住。
他抬手唤她与之同行,桑葵心下犹豫,仍是跟了上去。
这一去,就去了少宗主府,居于云隐宗最高的云渺灵宫。
云隐宗占地广大,四处的建筑植物堪称移步换景,这里可能种着一片沉睡的水莲,那里可能就是如同原始森林一般的高树耸立,而到了最高层的云渺灵宫,却是空空荡荡,并无一物。
暖玉砌成的地砖照映人影,无数宫灯高挂,永世不灭的鲛人油燃烧,四处弥漫着一股子独特的中药味。
“我喜好甚少,也疏于布置,让桑道友见笑了。”薄慈道,低声与身边的薄念说着什么,薄念嘟起小嘴,颇有些不满,不过未说什么便转身离去了。
桑葵当然是打着哈哈说哪有哪有,一转头看见薄念也正转头恶狠狠地盯着她。
善哉善哉,桑葵心中默念,这个姑娘莫不是她哥哥毒唯吧。
有侍者闻声赶到,双手并捧着一个简单木盒奉上,“家主,用药的时辰到了。”
薄念拿起木盒,从中取出一个丸子,却是好好地换了个镶着宝石玉片的银盒递桑葵。
“你我病发同因,切记每月十五的月圆之夜,要来我这里取药。”
“谢谢少宗主。”桑葵接过那个银盒,心脏怦怦直跳,她前世也和不少有钱人打过交道,越是靠自己白手起家的人,就越是讲究利益交换这点。
但是像薄慈这种,明明和她没有半分交集,又送药又送钱的,还真是少见。
难道是在借她讨好藤魉?
想到这点,桑葵倒是可以理解,也就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脑子里的这个系统消极怠工,也不知道能量可以维持到几时,若是有一天连系统商城都不开放了,她和藤魉的合作破解,可就没有这么好的龙傲天妹妹光环了。
薄慈递完药之后仍是温和地看着她。
“桑道友既然见过那个妖女了,可知道腐花之毒是从何而来?”
桑葵摇了摇头,“我见到那个姐姐的时候,她似乎已经神志不清了,只有几句话像是正常的样子。”
薄慈道:“一个妖物,正常的样子都是模仿出来的,因为只是模仿,所以必定不长久,那个妖女修道之时,便为非作歹,滥用禁术,最终才落得如此下场。”
桑葵想到花安依死前的样子,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东西,半天才“嗯”了一声。
“桑道友不相信吗?”薄慈也并没有生气的样子,而是好脾性地问她,“那个妖女可曾有和你说过什么?”
“少宗主说的话,我怎么会不相信呢?”桑葵笑道,话语却一转,“那个妖女和我提过一句四仙,不知是什么东西?”
她先奉承站队,再半生不熟地问话,薄慈眼中神色不变道:“四仙曾是云隐宗的开门鼻祖,对于云隐宗来说意义非凡,不过如今大多仙去。”
他从身边的一堆卷轴中取出一卷来,“唯一一位仍在的云仙,现在在东陀村带领一众新入门的弟子试炼,不知桑道友有无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