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这么纠结呢？直接去跟叶老师说我要当你的课代表不就结了？”程老师倚在办公椅上听儿子说青春期的心事。这也奇了，别人的青春期心事要么是和好朋友怎么怎么了，要么是和恋爱对象怎么怎么了，他儿子倒好，和全校最严厉的老师怎么怎么了。

程松直靠在门上，垂头丧气：“我说不出口啊，万一他拒绝我。”

“他要是想拒绝你，早就选别人当课代表了！我的傻儿子，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老师他在等你主动啊！”

“但是我昨晚帮他收试卷他也没说什么呀！”

“你希望他说什么？说哎呀程松直同学你真是太好了，不如你接着来当我的课代表吧？松儿，这整件事错在你，请人原谅的是你，当然是你主动啊！”程老师皱着眉头道，“你这个样子，以后找不找得到女朋友啊？”

“哎呀！不要说什么女朋友了，”程松直还是会时不时想起陆佳，也会感到淡淡的无法抹去的遗憾，但是这一切都没办法了，“我现在想让老师不生我的气。”

程老师摆摆手：“你放一百个心，叶老师肯定不生气了，现在你去说什么他都会答应你，不信就去试试！”

“算了，我觉得你就会刺激我，我不跟你说了，走了。”

中午十二点半，大部分学生都吃完午饭回宿舍休息了，还有小部分勤奋刻苦的留在教室里写题。办公室同样空荡荡的，老师们该吃饭的吃饭，该回家的回家，只有几个班主任因为太忙了不得不挤压午休时间来工作。

程松直走出文科办公室，不由自主地往右边走了几步，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叶老师的办公桌。老师不在，桌上摊着一本学生手册，红笔还没盖上盖子，不知道是临时离开还是走得太匆忙忘记了。

程松直叹声气，再一抬头，却看见叶老师在办公室里面的角落里数试卷。印象中，老师似乎真的把全部的时间精力都放在了学校，从来没见到他有自己的娱乐。初中那几年，哪怕老师有一点空闲时间，也全都拿来教他的数学，现在更是呆在学校那儿也不去了。

程松直无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可不知怎么的，叶老师竟突然抬起了头，直直对上了孩子的视线。程松直整个人都僵住了，动弹不得，正不知该前进还是后退，又看见叶老师低下头去了。

看都看见了，躲也没有什么用？程松直寻思片刻，走进办公室，直朝叶老师那儿走：“老师。”

“有什么事？”叶老师果然没有表现出拒绝的样子，可依旧低头数试卷，显得十分冷淡。

程松直伸手过去，道：“我帮您数。”

叶老师暂停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着程松直，只见小孩目光躲躲闪闪，有些怕人：“一班二班的都数出来，分开放我桌上。”

“我知道。”这些事做了很多次，程松直都明白。

叶老师径自回办公桌旁写学生手册了。

数两沓试卷不过两三分钟的事，程松直抱着数好的试卷往老师的办公桌去：“老师，数好了。”

“数好了就放下，回去午休吧。”

“老师，”程松直放下试卷，却没有走，“那个……”

“有什么话就说。”

“我们班，”程松直吞吞吐吐道，“现在还没有数学课代表，我看您太辛苦了，要么，我先，我暂代，可以吗？”

叶老师笔尖一顿，歪头看向小孩，见他仿佛很怕被拒绝似的立刻低下了头，心中颇为无奈，缓和语气道：“只要你愿意。”

程松直喜上眉梢，连连点头：“我愿意！”

“嗯，回去吧。”

程松直欢欣雀跃，跟换了个人似的，嘴角止不住上扬：“那老师，我先走了。”说着快步走出了办公室，差点没高兴地叫起来。

叶老师看着小孩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程松直“暂代”数学课代表以后，整个人的状态都不一样了，孟承云觉得，他甚至比谈恋爱那会还要高兴。

不过，“暂代”只有一个星期，一周后，全市统一期考。三中学生看着难度系数低到令人发指的卷子，“唰唰唰”胡写一通，然后笑嘻嘻地跟老师们说随便考考。

考数学时，还剩四十分钟，程松直就写到最后一题了。最后一题也没有什么难度，两三分钟就能捋清楚整道题，眼看着写到第三问了，程松直却犹豫了。

这是一张可以满分的卷子，他可以满分。

期考是单双号分考场，只有学号双数的同学留在班里考，程松直一抬头，发现别人还在写，不过也都翻到试卷背面了，估计这次考高分的人会很多。

但是，他如果满分，就……

程松直抬头看看黑板上面的挂钟，还有28分钟。他拿起笔，“唰唰”划掉了解第三问的第一个步骤，起身交卷了。

监考的是他们班的化学老师，看到程松直这样还以为他写完了，一翻过来还空着，体贴问：“真的交卷了？”

“嗯，交了。”

好吧，化学老师放下助人情结，尊重学生命运，随他去了。

期考完，高二学生又紧接着去隔壁的G省进行了四天三夜的研学，回来之后才正式放了寒假。

程松直一回家放好东西，立刻“蹭蹭蹭”地到楼上去了，在叶老师家门口深呼吸了百八十次，才终于鼓起勇气按下门铃。

来开门的是程松直的师母。师母好久没见这孩子，一开门吓了一跳，又马上喜笑颜开，拉着小孩让他进来：“松儿怎么来了？你不跟你老师闹矛盾了？不闹了好，老叶他就那个犟脾气嘛，不是真的生你们的气，你都不知道，姐姐这么久没给他打过电话，可把他愁坏了，你来了好好跟他说啊，今晚在师母这里吃饭，想吃什么跟师母说，师母去给你买。”

“啊……”程松直一脸不自在，要是老师不认他吧，他就没什么理由留在这里吃饭，要是老师认他吧，他估计会被打得吃不了饭，“那个，我先去找老师吧。”

“行行行，你快去，死老叶就在书房里头呢，天天等你来。”

最后那几个字好似不经意，可却在程松直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如果老师真的天天等他来，是不是真的不生他的气了？也就是爸爸说的那样，老师只是一直在等他主动。

程松直顿时有了些勇气，走到书房门口，抬手敲门：“老师，我是程松直。”

“进来。”

和以往进书房不同，程松直头一回觉得到这里来会让人如此忐忑不安，一颗心“砰砰”直跳，差点就要跳出胸腔。他按下门把手，推开门，慢慢进去了。

叶老师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找我有事？”

程松直站在叶老师身侧，显出些无措来，舔舔唇，嗫嚅道：“我、我期考，没有满分。”

“所以呢？”

“所以，我想问，要不要……”

要不要挨打。

后面的话程松直又说不出来了，即使在心里排演了千千万万遍，可真的见到老师，他的心一下就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