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垣指尖又是一顿。

面前的电脑屏幕正显示着Q版的旅行青蛙，圆圆的身子，乖巧地蹲坐在草垛上，眼神天真懵懂，像是在等待主人为它收拾行囊。

可他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一只通身雪白的漂亮小狐狸。

小狐狸微微抬头，耳尖轻微颤动，浅色的眸子透着狡黠，又带有一点无辜，正趴在行李箱上，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

……真的很可爱。

顾垣没有多犹豫，就回复了：【嗯。】

中美有时差，苏折夜的白天是顾垣的梦乡。

于是接下来的一周，顾垣每天早上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看他的旅行狐狸又寄来了哪些明信片。

【Day2：今天去了Laguna海滩，海水比想象中更蓝更透彻，像是画布上晕染开的群青色。[图片]】

【捡了一块形状特别的贝壳，留作今天的旅行纪念品。[图片]】

【顾老师，你的旅行狐狸在海滩晒太阳。】

【Day3：今天和朋友去开一号公路了，Big Sur这里真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公路蜿蜒在太平洋的边缘，一侧是深邃辽阔的海洋，一侧是陡峭的山崖。[图片]】

【风在耳边呼啸，像是世界尽头的吟唱。】

【站在Bixby Bridge上，桥下是翻腾的白色浪花，有一些不真实感。[图片]】

【顾老师，您的旅行狐狸现在眯着眼睛吹海风。】

【Day4：今天看了Hearst城堡，如果说Big Sur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那Hearst城堡便是人类匠心的极致。】

【繁复的雕花穹顶、金碧辉煌的泳池、满墙的欧洲古董油画。[图片]】

【站在山顶望向远方，城堡脚下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再往前，便是无边无际的大海。[图片]】

【像是误入了19世纪欧洲贵族的梦境。】

【顾老师，您的旅行狐狸在城堡里打哈欠。】

【Day5：今天到了旧金山，每次来都有不一样的体验。】

【电车缓缓爬上陡峭的街道，街边的小房子五彩斑斓，像是色卡随意铺开。[图片]】

【站在渔人码头，海鸥懒洋洋地盘旋头顶，金门大桥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图片]】

【这里的螃蟹粥很好喝！】

【顾老师，您的旅行狐狸正在旧金山的街头晃悠。】

【Day6：今天去斯坦福了，嗯，是我母校（认真脸。】

【红砖拱廊与棕榈树光影交错，晨间的微风带着淡淡的木香，空气里甚至有一点旧书的味道。[图片]】

【抬头就能看到胡佛塔静静矗立，像是俯瞰着整个校园的历史。[图片]】

【在书店里看到几本心理学相关的书，想着要不要给顾老师带一本回去。不过算了，顾老师的书架应该已经摆不下了。】

【顾老师，您的旅行狐狸在母校门口合了张影。[图片]】

【顾垣：能摆下。】

【苏折夜：哈！】

【苏折夜：我想也是，所以其实给顾老师买上了。】

【顾垣：谢谢。】

但是到了第七天，顾垣如往常一样期待着打开微信，却没有看到苏折夜发来的消息。

美国时间是下午三点，也许昨天玩得太累，今天苏折夜并没有出去参观？

顾垣这么对自己说。

晨走、早饭、准备教案、午饭、教课……

循规蹈矩的一天结束，直到走出教室的那一刻，顾垣惊觉，美国时间早已是第二天凌晨，苏折夜肯定睡了。

他一整天都没有给自己发消息。

也能理解，连着旅游了一周，去了两个美国西海岸大城市，休整一天也情有可原。

顾垣回到家，漆黑的房间映衬着沉寂的夜色，他没有第一时间开灯，而是顺着记忆摸索着走向厨房，倒了一杯温水。

杯壁传来的温度逐渐驱散了手心的凉意。

虽然很忙，但这几天他还是抽空去美院那边找熟悉的教授询问了一番。

说实话，对季宜春印象深刻的教授并不多，有几位一时都想不起这个名字。

然而，提到苏折夜，所有人却都是惋惜的态度。

其中一位教授薄致远，当年还是助教，与苏折夜关系很好。他说，苏折夜大三时，确实和大二的季宜春在一起了。

那时候的苏折夜风头正盛，天赋卓绝，追求者不在少数。许多人都觉得他若恋爱，定然会选择一个同样耀眼夺目的人，没想到最终和他在一起的却是个低调得几乎无人问津的学弟。

薄致远当时很惊讶，便多留意了一些。

在他眼里，季宜春是个看上去很乖的孩子，小奶狗那种类型，满心满眼都是苏折夜，目光永远追随着他。

他的画画天赋并不出众，甚至可以说是平平无奇。但他家境优渥，有权有势，听说还是家里捐了一栋教学楼才上的华清美院。但只是传闻，具体也没得到证实。

顾垣还问了他一句：“你觉得他能办画展么？”

薄致远笑着耸了下肩：“只要画得不至于太离谱，拿钱砸出点名气，谁不能办？”

“这种反而比真正的天才办的画展还要多、还要风光。”

顾垣听出了弦外之音，他没有再问什么就离开了。

一杯水放凉了，顾垣还站在窗边。

他抿了一口水，微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让他的思维冷静了些许。

顾垣转身，打开了走廊灯。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顾垣看去，是左天骄打来的。

这几日左天骄一直没有主动和他联系，虽然心里略有着急，但顾垣知道左天骄也很忙，他本就是请他帮忙，理应给他时间自行安排。

像是应和着自己方才的想法般，此刻他终于打来了电话。

顾垣立刻接起。

听筒里传来左天骄一贯轻快的声音：“晚上好顾教授，忙着没？”

顾垣：“没有。”

左天骄：“那你现在方便说话不？”

顾垣：“方便。”

倒是左天骄换了一个更安静些的地方，出声：“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明天上午有时间么我们约个地儿见面细说。”

顾垣没有丝毫犹豫：“我现在就有时间。”

“急了。”

左天骄敏锐地察觉到他语气的略有急迫，啧啧出声：“果然和你的模特小狐狸有关的事情你就会无比上心。你变了顾教授。”

顾垣：“......”

左天骄：“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时间真的太久远了我目前还不敢下定论，我现在跟我那朋友喝个酒去，明天上午找你详谈。”

顾垣：“行。”

左天骄：“那几点？”

顾垣：“八点。”

左天骄：“？”

左天骄：“这么早。”

顾垣：“你平时不是这个点上班么？”

左天骄：“我们外企，我九点半上班。”

“......”

顾垣：“那看你时间。”

“九点吧，我去华清找你吃个早饭。”

顾垣：“好。”

左天骄：“那我先挂了......”

话音未落，顾垣突然道：“等一下。”

左天骄指尖一顿：“怎么了？”

顾垣：“你先简单说一下。”

“啊？”

左天骄一愣，才反应过来顾垣问的是什么。

“我给你说我目前还不太确定。”

他缓缓开口：“但当时拿NightS这个账号约商稿私稿的，好像是他那时的男朋友。”

顾垣的声音随即落下：“季宜春。”

“啊？”

左天骄又是一愣：“你怎么知道他？”

顾垣没有回答，而是冷声道：“所以用AI跑原稿再手动修改、导致苏折夜背上骂名还就此停笔的就是他。”

这句话语气太过笃定，不像是在推测，而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左天骄被震得一时无言，沉默了两秒，才道：“这个真不知道，但要是这样的话，苏折夜为什么不解释啊？你先别急，等我确认清楚再告诉你。”

是啊。

苏折夜为什么不解释？

这些天，顾垣听了太多旁观者的说法，看到了太多惋惜和遗憾，可真正的当事人呢。

苏折夜从未主动向任何人辩驳过，甚至连最基本的澄清都没有。

他到底是看淡了，还是根本没有办法在意？

顾垣的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薄致远那句：“但他家境优渥，有权有势，听说还是家里捐了一栋教学楼才上的华清美院。”

——抑或是觉得，解释也无用？

夜色如墨，城市的光影映在窗上，浮光掠影般变幻不定，像极了那场荒唐的指控，混沌又虚妄。

隐忍的情绪翻涌在胸腔，一股郁气堵在心间，怎么也咽不下去。

左天骄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并没有急着挂电话。

沉默了许久，顾垣才开口：“我想再麻烦你一件事。”

左天骄：“你说。”

顾垣：“如果你能问到真相，我想麻烦你收集一些证据。”

左天骄一怔：“你是想……”

不知道是回答左天骄，还是在自言自语，顾垣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斩钉截铁地落在了夜色之中。

“如果他是被冤枉的，那我绝不会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