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临仙京上方的空气仿佛有千钧重，一发之危似乎下一刻就要来临。

月烬辰抬掌往外推了一把焰熙安，也不知用力还是没用力，焰熙安只觉自己往后跌了几步，并没受伤。

“月烬辰！"他叫道。

月烬辰眼皮抬了一下，没动弹。冰魄剑上的血锈味越来越浓。

一把银剑突然从银筝背后呼啸而出！

无人躲开，凌云剑直直擦过月烬辰的冰蓝衣袖，以近乎垂直的姿态落于地上。

月烬辰看也不看，嗤道：“不自量力。”

银筝原本一直僵着与月烬辰对峙的脸上顿时有明显的慌乱，他身形一动想转过去，月烬辰神色一凛，右手不动声色地挪移了分寸。

“我不是说过让你别出来吗！？”银筝气急败坏道。

“……抱歉，仙君，晚酬违令了。”暗银黑袍从偏殿阴影里走出来。

“银晚酬！……给我回去。”银筝声音有气无力，像是裹着命令语气的哀求。

银晚酬静静看着他。

月烬辰皱眉：“在我面前演主仆情深的戏码？你们找错方式了。”

“……”

“银晚酬。”冰魄剑尖一转，月烬辰道，“我还没杀你，你倒是先来自寻死路！”

“你敢！”银筝一箭步往前徒手抓上冰魄，更多的鲜血从他手心淌落，染红了袖间亮银纹绣。

银晚酬蓦地睁大眼，本就苍白的脸变得更惨白。他像是一时气急，右手捂上心口，骇喘不已。

焰熙安蹙眉看着，没再阻拦。

“……月魔阁下，”银晚酬平息下来，开口道：“在杀我之前，可否屈尊看一眼凌云？”

他虽是对着月烬辰说话，眼神却片刻不曾离开过银筝殷红掌心。

月烬辰冷哼一声：“我再说一次，你没资格跟我讲条件。”

“那你要找的那些鎏金人有没有资格？”像是料到他有此一答，银晚酬立马接道。

话落月烬辰眼神微动，薄唇抿起，暂时放开冰魄，冰魄仍横在空中，剐着银筝掌心，任由银筝如何发力都制服不了它半分。

月烬辰慢条斯理地走到那把银剑旁，居高临下地看着。

凌云剑上布满了早已干涸的斑斑血迹，一看就是刚刚历经过几场恶斗。月烬辰一下就嗅出来上面的血迹既不是来自仙境人，也不是来自凡人。

而是来自与月魔拥有力量相类似的自然灵力。

月烬辰回身问道：“什么意思？”

“你要找的那些人，的确来过仙京。”银晚酬道，“只不过他们离开后——”

他停了停，没继续往下说。

“离开后怎样？”

银晚酬把视线转向他，道：“你先放了仙君。”

月烬辰皱起眉头，冰魄荡开银筝，悠然飘回他腰间。剑刃上的鲜血不知何时已不见痕迹，似是被冰水尽数洗去。

银筝后退半步，甚至顾不上稳住身形，转身要去扶银晚酬，被后者轻轻旋身而避。

“你要做什么？！”银筝低声问他，却没有得到回答，只有迎面一抹清泠笑意。

“说！”月烬辰不耐烦道。

银晚酬深吸一口气，道：“他们离开后遭遇日魔座下精怪在仙境伏击，悉数被掳。”

银筝猛然转头盯着他，满目震惊。

日魔灵力强盛，他的得力下属能突破结界进入仙境，不是没有可能。仙境只有仙京人与鎏金人长居，鎏金人仙力低微，战斗力弱于仙京，被精怪掳走，也不是没有可能。

月烬辰若有所思，继续道：“所以呢？给我一次性说完！”

他留意到银筝开始周身微颤，低头不语。银晚酬隔着衣袍抓住银筝的手腕，接着道：“银晚酬不敏，偶然碰上，追击至人间——将他们都带回来了。”

？！

如百鸟齐鸣般的丰润嗓音似隐隐作颤，却宛如平地起雷，惊诧众人！

仙京右护座银晚酬出身鎏金，即使在仙京染灵了几年、自学了几年剑法，要单枪匹马地从有能力闯仙境的精怪手底下夺人，即便不说是蚍蜉妄想撼大树，粒粟企图翻沧海，也必须得是十战九败，十生九死。

他是怎么做到的？！

……所以他才会看起来苍白虚弱如纸、支离破碎如泥？

听到这里，焰熙安心中嘭嘭直跳，百般滋味交集在心头。

月烬辰凝眸看了银晚酬一会，顺带看到他身旁的银筝面容惨白，嘴唇褪去所有血色，也正以一种始料未及、刺芒炽火般的眼神看着他。

月烬辰审视银晚酬良久，终是道：“人在哪？”

他这么问，便是有一半信了。银晚酬道：“他们当中有人受了伤，我安排他们到仙京一处偏堂休养了。阁下若是不着急，可以明日再派人接他们回去。若是着急，银晚酬可以现在就带路。”

言下之意，如果你不信，可以现在就当场对质。

月烬辰轻笑一声，道：“我自有办法确认。不过，眼下，本座先把上次没跟你算完的账了了。”

银晚酬一怔。

上次在鎏金，月烬辰就想两指掐断他的脖子，幸得镜夭及时赶到拦下。本以为他是一时起的杀兴，没想到到现在他还想着要自己的命。

他到底有多恨他，恨到念念不忘、穷追不舍，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他不过一个不受待见的仙京右护座，有什么值得他恨的？

他想不出头绪，面上缓缓淡出一个惨笑。

下一秒冰魄再离月烬辰腰间，疾驰而去！

却堪堪停在银筝眉心！

“你是不是有病？！”银筝挡在银晚酬面前怒问道。

“滚开。”月烬辰道。

“你搞清楚了，我才是银临仙君，你要追究也应该先杀我！”

“滚开！”他重复道。

银筝未动，梦逸剑先从旁杀来，撼动了冰魄一厘！

借此毫厘之机，银扬拦在了银筝身前，神色严肃。

月烬辰突然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半晌，偏着头笑了。他好像笑得卖力，肩膀都在颤抖，眉眼深深弯起，看不清眼眸深处的情绪。

可焰熙安却觉得，他笑得难过，难过得像在哭。

其他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银扬道：“你笑什么？”

“银临仙君、左右护座，”月烬辰极慢极慢地道，“情深友于，兄弟怡怡。好，好得很！”

梦逸哐当坠地，银扬忽而激动喃喃道：“你说什么？！”

“不会的，不会的……”

这句话出自诗书，自然谁都可以念出来。

“当然不会。”月烬辰冷冷打断他，“情再深，都得死。”

焰熙安听得心脏发胀，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听银青览大喊着一句“不要啊！”就向月烬辰冲过去。他下意识先一步迈到月烬辰身前，还没想清楚到底想拦谁，月烬辰瞧见他过来，先抬袖在空中虚虚地拂了一把。

焰熙安眼睁睁看着月烬辰的冰蓝衣袖扬起又落下，忽感一道强劲无比的灵力迎面压迫而来。他抬掌想挡，却发现全身前后左右被这股灵力禁锢着，半点不容他反抗！

眨眼间他便被逼退至长阶边缘，脚下已有一半悬空。他满心都是惊愕，睁大了双眼去看月烬辰的脸。

他在他脸上看见了疏离、冷漠，还有……一闪而过的诧异。

下一秒，他直接双脚踏空，从凌霄殿九级长骨阶的最上方，直直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