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大妖和使者们推杯换盏；森林中，篝火旁，蘑菇妖、藤妖等小妖们发着荧荧绿光，形成一片绿海。

丹若和小妖怪们在篝火堆边围坐着，听花蘑菇讲故事。

花蘑菇故作高深地问：“你们知道，乾坤主是如何统一妖魔二界的吗？”

妖怪们齐齐摇头。

“这个，就要从临湘君大战妖王慕容楚开始说起了。这个临湘君是什么人物？玄鹤族的族长，年少成名，惊才绝艳。在仙魔大战后的一片废墟中，带领仙族的少年们重振天苏门，那时候的意气风发自不必多说。”

斑点蘑菇发问：“临湘君为什么要杀慕容楚呢？”

花蘑菇一拍手：“这个就问对了。大家不觉得奇怪吗，仙族和魔族本来签订了和平协议，怎么突然就走到水火不容的一步呢？”

妖怪们十分捧场，纷纷问：“怎么回事呢？”

花蘑菇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临湘君和仙族的一众少年们踏遍六界，顺着线索，查出仙魔大战幕后的罪魁祸首，就是妖王慕容楚。仙魔二族元气大伤，妖王尽收渔翁之利。”

花蘑菇歇了一口气，继续道：“临湘君当着众人的面，用玄鹤族的白羽箭一箭射穿了妖王的脑门，自此，九尾白狐一族四分五裂，妖族群龙无首。趁着这个机会，乾坤主一举统一妖族各部落。甚至，连慕容楚的小女儿，妖族的公主，都被带到了夜摩天为乾坤主办事。”

藤妖们也是不懂就问：“嗷，临湘君杀了妖王，可是整个玄鹤族都因为临湘君覆灭了啊，这又是为啥？”

花蘑菇抓了一缕藤妖的头发缠绕在手上玩，这才道：“所以还有一个说法，这个玄鹤族的族长临湘君才是真正的伪装者。他杀妖王，就是为了灭口，防止被人发现他和妖族勾结的事实。”

“后来事情暴露，当着仙族长老的面，临湘君那叫一个羞愧难当，一句解释都没有。他也是个狠人，自剔仙骨，自断鹤羽，跳下诛仙台。可他没想到，他这一跳，整个玄鹤族都随他去了。从此，仙界再无玄鹤族。”

……

听了几句，丹若的心就不再这里了，趁着大家都在听故事，朝另一个方向悄悄溜了过去。这会儿妖啊鬼啊都在殿内，她要赶紧逃跑。

可她的小短腿刚开始加速，步子就顿住了。视线越过一个柴堆，两个黑影正在打斗，挡住了她的去路。

丹若躲在柴堆后偷偷打量着这两道黑影，其中手握紫晶石权杖的一个，令丹若印象深刻——花蘑菇说他是魔族的大祭司，位高权重。

与大祭司对打的是一个带着黑面具的人，他身姿修长，出剑的速度很快，看得丹若眼花缭乱。

丹若暗暗想，他的剑法好厉害，像吞海的鲸鱼，像凌冽的寒霜。

夜深露寒，秋风起兮，木叶落兮，萧萧飒飒。

不远处的宫殿中百妖共饮，歌舞升平；而此处，只有纷飞的衣角与剑光。

大祭司自然不是吃素的，但丹若感觉这个戴黑面具的更胜一筹。

突然，一道白光劈到丹若身旁的一棵树上，树干都烧焦了，冒着黑烟，她后退一步，差点惊呼起来。

只见那个戴黑面具的一把抹去脸上的面具，出于好奇，丹若看了一眼。

这个剑法高超的人竟然是个很好看的清俊少年。少年面部的线条十分硬朗，眼底的冷意还没有褪去，沉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眼看大祭司往柴堆这边爬过来，丹若急忙往柴堆后缩了缩。

谁知道，她刚后退一步，就感觉到一丝异样，一个冰冰凉凉的湿润的东西滑过她的脖颈。

丹若转身，差点两眼一翻晕过去。

一条八岐大蛇不知什么时候盘卧到她跟前，大眼睛在暗夜中闪着红光。

更恐怖的是，它这颗脑袋后面还有七个脑袋，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伺机而动。

丹若惊叫一声，就被八岐大蛇缠住了，随着八岐大蛇收紧的力度，她逐渐感觉到喘不上气来。

就在丹若以为自己小命不保之时，一支白羽箭凌空飞过来，插到八岐大蛇的一颗脑袋上，八岐大蛇力道一松，丹若挣脱出来，拼命往柴堆里钻。

同时，又是嗖嗖几声，八岐大蛇轰然倒地，地面猛烈地震动了一下。

丹若不管不顾地钻到柴堆的最深处，缩成小小的一团。

一瞬间，小女孩的情绪崩溃了，所有的恐惧都涌了上来——从小远城到红叶城，孤身一人，失去的亲人，陌生的环境，紧绷的神经，每时每刻的担惊受怕……她再也承受不住，抽噎起来。

******

翼这边刚收拾完勾陈，就听到了异响。定睛一看，他竟然看到一个蘑菇头——准确地说，是一个人类小女孩。

翼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有眼花。在她的身后，还有一条蠢蠢欲动的八岐大蛇。

八岐大蛇并不难对付，翼三下五除二收了它的妖丹后，朝柴堆深处看过去。

柴堆的洞里，有一个小姑娘。

她把脸埋在膝盖上，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哭得伤心欲绝。

翼揉了揉眉心，不耐烦道：“小豆丁，你哭什么？”

听到声音，丹若猛地抬起头，泛着泪光的眼睛像幼兽一样，警惕地打量着翼，发现他就是刚才那个剑法高超的少年。

翼也在打量着丹若。

这个小姑娘已经从蘑菇妖变回了人形，九岁左右的样子，脑袋圆圆，梳着一个双丫髻，脸上稚气的婴儿肥还没有褪去，眼睛黑溜溜的，像盛满了晴空下的水光，很是可爱可怜。

百妖宴上怎么会有一个人类小姑娘，她一定被吓坏了吧，翼在心里想。

可是他长这么大，只学过杀人，没学过安慰小姑娘。

翼踌躇片刻，用剑尖挑起八岐大蛇的一颗脑袋，放软了语气道：“你看，蛇妖已经死了，你别哭了。你——要不要吃烤蛇肉？”

丹若没说话，她的眼泪和鼻涕泡泡糊了一脸，什么也看不清。

翼有些沮丧，安慰了，但貌似没什么效果。

丹若抬头与他对视一眼，又慌忙低下头，捂住脑袋：“别杀我，我什么也没有看见，我本来想逃走，结果路被你们挡住了。”

翼心中了然，知道小豆丁定是看到自己杀了勾陈，所以才这么害怕。

他杀了勾陈，过不了多久就会东窗事发，要赶紧离开红叶城。要是留这个小豆丁一个人继续待在百妖宴上，不得被生吞活剥了——大妖最喜欢以魂魄纯净的人类小孩为食。

想到此，翼靠近一步，蹲在柴堆边与丹若平视，对她笑了笑：“别害怕，我不会杀你，我带你从这里出去。”

丹若偷偷打量他，少年眉峰凌厉，但笑起来的时候眼尾有好看的弧度，整个人都柔和起来，仿佛只是个沉稳温柔的大哥哥，和刚才那个浑身戾气的冷峻杀手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她看着少年向自己伸出来的手，犹豫了一下，反正现在无路可走，跟着这个少年，大不了就是一死。

丹若抓住他的大手，借他的力站起身来。

翼递给她一块白丝帕，温声道：“把脸擦一擦。”

丹若看着干净的帕子，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用它擦了擦脸。

翼拉着她的手：“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

他察觉到附近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们，翼用余光扫过去，瞥到一点荧荧绿光一闪而过。

但他装作无事，和丹若聊了起来：“小豆丁，你叫什么名字？”

丹若乖乖答：“我叫丹若，丹青的丹，若水的若。”

“你怎么一个人来了红叶城？你的亲人呢？”他看到丹若背后贴的符纸，疑惑是谁把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扔到了红叶城。

丹若嘴一瘪：“我家在小远城，来了两个坏人，小远城所有的人都被他们变没了。”

翼重复道：“变没了？”

丹若回忆起那个黑色漩涡，肯定道：“就是被变没了，他们所有人都朝那个黑色的雾里走，还有我阿爹阿娘，我怎么叫他们，他们都听不到。”

翼若有所思。

“对了，大哥哥，你叫什么？”

“我叫翼，羽翼的翼。”

“你的名字只有一个字吗？”

“这不是我的名字，这只是个代号。”

“那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忘记了。”

丹若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我看到你之前戴着黑面具，你是魔族的人吗？”

翼神色淡然，并没有不高兴：“算是吧。”

在出红枫林之前，翼施了一道术法，对丹若道：“现在，我们两个要变成影子鬼，因为影子鬼是最常见的鬼，隐藏在人群里，不会引起关注。”

丹若点点头。这个奇奇怪怪的红叶城，来时要变成蘑菇，走时还要变成鬼，就挺神奇。

翼一挥手，他们两个就都变成了毛茸茸的两团白影。

丹若看着自己变透明的身体，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瞪得很大。

翼看了看身旁堪堪到他胸前的小鬼，嘴角勾了勾：“还真是个小豆丁，个子真矮。”

一只大鬼领着一只小鬼，朝妖怪集市走去。

他们身后的绿光也迅速跟了上去。